威廉•夏伊勒,1934—1941年间为驻德国记者,亲历亲见战争。威廉•夏伊勒是著名的《第三帝国的兴亡》一书的作者。而《第三帝国的兴亡》有大段内容直接引自《柏林日记》。【德国的小人物们在那里,在被照得亮如白昼的夜晚,像沙丁鱼一样聚集在一起,组成巨大的方阵,正是他们使纳粹主义得以实现。他们获得了日耳曼人所理解的最高层次的存在:摆脱了个人的心灵和思想,以及个人的责任、怀疑和问题,在神秘的灯光和那个奥地利人具有魔力的声音感召下,融合为一支日耳曼大军。】“摆脱了个人的心灵和思想,以及个人的责任、怀疑和问题”。在极权主义体制下,个人的权利被剥夺,个体成为国家机器中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螺丝钉。为了某个宏大目标,个体是完全可以被牺牲的,这一推断要成立,势必基于一种集体主义的价值基底:集体利益高于个体。这就是现在许多人醒悟过来之后嘲讽的:对普通人来说,你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个“代价”。
拿报纸来说,战斗伤亡被隐瞒或谎报,平民难以知晓,因为所有的报纸都变成了宣传工具。人们读历史书或者看历史电影、电视,总觉着战争开始前人们立刻就会陷入一种非常悲惨的流离失所的处境。但在战争现场的威廉•夏伊勒告诉我们,战争开始之后,德国人民除了吃的差了一点儿之外,其实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多的改变。有一些士兵死去了,但是大量的人们很难碰到这些有军人死去的家庭,也看不到他们失去亲人的悲伤。即使每个夜晚要去防空洞躲藏,人们的承受力也让他们可以接受这样的生活,并不觉得和以前有太大的不同,因为这还远远到不了让他们厌恶战争和决定采取行动去制止战争的地步。很少很少有人会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和愿望去贡献自己的力量来制止战争。威廉·夏伊勒在《柏林日记》中提到一位德国的党卫军上尉也曾反对战争,但他的爱国心却又让他反感英国阻止德国的侵略行为:“为什么英国人要插手但泽,而且威胁如果一个德国城市回归祖国便要开战?……难道我们对于但泽那样的德国城市没有权力吗?”德军的战时邮政系统相当发达,前方士兵的邮件总是能及时寄回家中,前线战士的食物、衣服供应是最充足的,甚至能寄回家中。
1934年的柏林已经是“无休止的‘希特勒万岁’、皮靴后跟的叮当声、褐衫冲锋队或黑衣党卫军在街上正步行进”这一切都让人感觉烦闷。甚至在散步时,不得不经常躲进商店,以免“向过路的冲锋队或党卫军的军旗敬礼。”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可能会因大不敬而挨顿暴打。”“黄昏时分,就像罗马皇帝一般,希特勒乘车驶进这个中世纪古城,沿途是疯狂欢呼的纳粹党人密集方阵……他站在汽车上,右臂无力地行纳粹举手礼,回敬极度疯狂的人群。”
“今晚10点左右,我混进足有上万人的歇斯底里的人群,他们挤满了希特勒所住旅馆前的护壕,高喊‘我们要元首’。最终,希特勒走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这些人的表情令我震惊。人们脸上的痴狂表情,让我想起路易斯安纳乡下满地打滚的宗教信徒入魔时的面容。妇女们盯着他,就像盯着救世主,面部表情几乎不似人类。”通过《柏林日记》,借威廉·夏伊勒的眼,近距离的看战争中疯狂的领袖,一而再的谎言,麻木的或者说愚昧的人民,历史,好像就是这么样重复着。正在发生的战争,俄军兵临城下,首都基辅西郊的一群平民在试图过伊尔平河逃难时,躲在被炸弹摧毁的断桥底下。桥上桥下,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