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齐云山素有“黄山白岳甲江南”之誉,而那神奇瑰丽的丹霞地貌、清秀旖旎的田园风光、源远流长的千年文脉,更让其有“天下无双胜境,江南第一名山”的美称。
时间长河奔涌向前,齐云山经历了隐居飘渺、洞天福地的隐居时期,朝圣者众、人流熙攘的鼎沸时期,如今,在各路“神仙打架”各显神通的文旅时代,齐云山破茧重生、一路“狂飙”,频频出圈,解锁流量密码,“卷”出新赛道,走入了安逸松弛、独树一帜的逍遥时期。
往事越千年,生活日新月异,名山流过时光,齐云山也有了积淀与传承、创新与火热的潮流新气象。
由中新社安徽分社、休宁县委宣传部指导,中新社国际传播集团安徽分公司策划的“新齐云山传”系列,将从还原历史现场、解读地域文化、聚焦动态变化等多个方面阐述齐云山的魅力。
冬去春来,天朗气清,皖南群山层峦叠嶂,苍翠欲滴。彼时的齐云山巍峨矗立,峰峦起伏,于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宛若仙境。
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正月二十一日,年逾七旬的乾隆自京师启銮,乘坐安福舻,开启他的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南巡。
此次南巡,他在杭州时撰写的《御制南巡记》中,称南巡为在位五十年来的两大成就之一,即“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二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
巡幸,是对中国历史上皇帝离开首都出外活动的总称,包括巡视地方、祭祀天地、御驾亲征等活动;“西师”,则指1755至1757年间两次进军伊犁,平定准噶尔叛乱之业。
这一年,乾隆七十三岁,和以往一样,沿途地方官员三十里内浩浩荡荡、争先迎送。四月二十三日,一行返回京师,比33年前的首次南巡还京提前了11天。
有人说,乾隆南巡途经齐云山时,为其秀丽景色所折服,亲自题写了“天下无双胜地,江南第一名山”的匾额。从此,这座原本就在多重领域积攒了一定名气的山岳,被冠以无上的荣誉,成为江南群山的象征之一。
那么,得到如此高度评价的齐云山,曾接待过乾隆御驾亲征吗?
事实上,据考证,乾隆从没亲眼见过齐云山,更毋说在位六次南巡时“大驾光临”。尽管如此,他的题字却跨越时空,透过笼罩历史的那层氤氲朦胧的雾霭,直至我们眼前,向无限延伸的未来奔腾而去。
君临齐云山下,谨防“四顾何茫茫”,需要你我将视野拉向前、向后,再向上。
齐云山山关。来源:休宁文旅
向前:历史传闻的回响
到达位于安徽省黄山市休宁县的齐云山镇,镇口向东,一块阳刻有红色“齐云山”三个大字的大石撞入眼帘,昭示着现已踏入的地域边境。
沿着横江江畔延伸的道路继续向前,苍翠和明澈一并涌来,齐云山自视野左前方、横江对岸的云雾中缓缓显露身形。
齐云山最早称为齐云岩,“一石插天,直入云汉,谓之齐云”。在文人墨客所熟知的“白岳”登上舞台之前,“齐云”一名早已深入人心,“而休宁人,除读书掌故者外,一般百姓都不知白岳,只晓得齐云”。
相比之下,“齐云山”这一称呼的回归,一定意义上,也是历史“向前看”的深远回响。
名曰“齐云”之山,与乾隆有关的历史轶事,早已融入这句“天下无双胜地,江南第一名山”中。但正是由于乾隆未曾亲临齐云山,该题词也为此山增添几分神秘色彩:如乾隆真的有机会亲临齐云山,他会作何感想?他的题词是否会有所不同?
齐云山望仙楼。祥源齐云山度假区 供图
在与“指隐者”汪平富交谈的过程中,针对乾隆所题对联的历史背景,他提供了一个不太一样的思路:乾隆对齐云山的想象,也许确有真实可考之处。
相传休宁出身的清朝军机大臣汪由敦与乾隆私交甚好,以“恭谨”深受皇帝赏识。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三月,乾隆第二次南巡期间,时年六十五岁的汪由敦随从皇帝抵达杭州,考虑到家乡休宁近在咫尺,半途告假归乡,这是他数十年登朝以来第一次返乡。
据《大清会典》,汉人三品以上京官,须本人向皇帝写奏本告假。汪由敦于当年正月实授吏部尚书,扈从南巡时正为正三品。彼时的齐云山正如日中天,声名远播。
由此,有一种说法称,汪氏告假上奏,遣词造句中或多或少勾勒出的那座他家乡的名山的形象,如连日盘踞齐云山上的缥缈云雾一般,在当时四十六岁的乾隆的心中久久萦绕。
自此,齐云山的雾气弥漫依旧,在世人眼里,那层遮蔽视野的迷雾似是淡薄许多。皇帝的首肯,对齐云山而言,可谓翻开了一页崭新的篇章。
虽为新篇章,但当时的齐云山作为道教名山,依旧受到清王朝严格管控道教相关政策的深远影响。乾隆时期,严格限制全国各地新修寺庙、道观,仅许可对已有寺庙“增修加葺,或复整十方之古刹,或缮补功德旧之专祠”。若有兴修“寺观神祠”者,必“呈明督抚,具题奉旨,方准营建”;若“不俟题请,擅为兴造者,必加究治”,会受到清政府的严厉打击。
与此同时,乾隆对当时齐云山的种种举措,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皇帝对这座素未谋面之山的关心与重视。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嗣汉第五十代天师张宜亭,“年方十五袭爵入观,祷雨立应,晋秩正三品,御赐‘灵岳司枢’匾”;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他“复奉旨朝圣,赐银千两,敕复齐云山”。
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齐云山玄天太素宫“玄天金阙”石坊倒塌后,乾隆点名派遣天子太傅兵部尚书高晋前来监修,次年修成。相关种种,均已纳入史册,流芳后世。
齐云山日出。来源:休宁文旅
向后:生活延续的现场
七月末,行于齐云山上,艳阳当头,玄天太素宫庇荫之处却有清风送爽,往来三两游人在此稍作休憩。
欣赏完中堂乾隆御书“灵岳司枢”匾后,为了无人机信号不至于被建筑物和山体遮蔽,笔者走出荫蔽,立于“玄天金阙”石坊的现存遗址——几座间隔恒定、规律分布的石质基座之间,目送无人机消失在视野中。
机体的消失,带来的是视野的拓展。在直线高度50米的正午半空中,齐云山亘古自有的雾气格外稀薄,近乎消失。
所见是坐南朝北、大面积(约1600平方米)的红墙黛瓦,木石结构,向北直面香炉峰,向南深入宫殿肌理,这座始建于南宋宝庆二年(1226年)、定名于明嘉靖十一年(1532年)的建筑如抽丝剥茧般袒露自身。
从山门、前殿,到玄帝殿、玉虚殿,镜头转向三天门、十将台、客堂、钟鼓楼、道舍及左右配房,将山间之景一览无余。
自古以来,这里久经沧桑,却不缺少香火鼎盛之时。钱谦益《三月朔日谒玄天太素宫是世庙禖祀所建》中的“紫坛降节正氤氲”,正是对此处祭祀盛况的描述。
尽管如此,作为齐云山的标志性景点之一,在局限于宗教“灵韵”的解读或感知之外,玄天太素宫所代表的诸建筑更是融入了一种陆锡明《白岳太素宫》中“未须泛海寻灵药,水落花开自起予”的清幽与逍遥。
这是一种“人化”的普世价值,从都市繁忙的日常生活中抽离,也许能够足以寻求到某种独有的心灵慰藉——历史、梦境和现世在此交叠。
何为“天上人间”,何又为“人间天上”?汪平富认为,黄山自古被称作“天上人间”,即为“天界”;齐云山则被称为“人间天上”,亦为“人间”。
想来,登上通往玄天太素宫的一段石阶,确实颇有“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之感,云深处所见的人家,对应的便是齐云山海拔585米的“月华天街”了。
“月华天街”,即月华街,号称“中国道家第一村”。因坐落于齐云山峭壁之上,偶浮动于云海之间,得名“天街”。据明《齐云山志》记载,到访月华天街的香客多来自安徽、浙江与江西三省,鼎盛时曾日超三千人次。
如今,居住于此的30余户人家,隶属于休宁县齐云山镇道教名山齐云山月华村民小组,均为隐居山上的道士及其家属后代。
作为游客,或许已难以肉眼看出此处的村民与山下村民的区别,唯有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静静地留在原地,守候着时间所带来又带走的一切,凝视着熙熙攘攘的游人,以及齐云山的历史、当下与未来。
身着素色单衣的汪平富,缓缓走下“月华天街”的石阶。宁珊 摄
向上:持续进阶的山岳
回到标题的设问:乾隆题词的齐云山,何以成为“天下无双胜地,江南第一名山”?
从历史的雾霭中走出,向上看去,也许已有答案。
“天下”与“江南”相对,表示地域,范围则同时呈包含关系:江南域内,齐云山常与黄山类比,有“白岳黄山甲江南”的美誉;明嘉靖后期,摩崖石刻的创作迎来热潮,齐云山列入道教四大名山之一,成为青城山、武当山和龙虎山中唯一的江南地区代表,参与该领域对“天下”的瓜分,逐渐享誉全国。
“无双”与“第一”相对,前者从横向铺开对比,寓意同一范围之内无可比肩,“一览众山小”;后者从纵向上下观望,意指同一标准下无出其右,“回首白云低”。横纵双轴,一套相对完整的齐云山评价体系呼之欲出。
“胜地”与“名山”相对,前者除字面“名胜之地”:齐云山三十六奇峰、七十二怪崖,并有幽洞、曲涧、碧池、青泉,构成胜地,也包含一层“制胜地位”之义——之于齐云山,其自然美景、人文历史足以制胜;后者则可从中国的“名山”文化中一探究竟。
魏斌在《“山中”的六朝史》中认为,“名山”只是一个文化符号,背后受王朝政治地理影响深远。在乾隆题写对联的时代,江南早已不是“地气惨劲,厥性轻扬”的“瘴疠地”,江南诸山也摆脱了政治文化边缘化的弱势地位,在“名山”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齐云山的过去和现在,自此串联。
那么,需要“向上”才能看到的第三维度、评价体系中的第三轴,以及山体存在的第四维度,便是时间本身。
2023年,在《齐云山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2022-2035)》中,齐云山旅游度假区创建、齐云山生态文化旅游度假区亲水互动、齐云山会议中心、齐云山度假酒店提升、齐云山夜游、自由家户外运动中心6个重点文旅项目被纳入2024年重点项目建设名列。
不再需要跨越层层雾霭“仰视”的齐云山,未来也依旧会向上迈进。
乾隆,这位闲暇时最爱“弄翰抒毫”的清皇帝,深吸一口气。恍然间,似是透过时间和空间的亘古隔阂,看见了汪由敦,以及他曾描述过的,家乡云雾之后的那座江南名山。
于是,他不再迟疑,一笔而下。位于休宁的齐云山也就有了“江南第一名山”的斐然声誉。
出品人:张晨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