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指正女性不应当称先生时,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没文化”、“多读书”;每当女权谈论反婚时,就有人跳出来说“无知和狭隘真可怕”......
但事实证明,跳出来的这些人,往往既没有思考能力,也不具备任何知识水平,可他们却有着非常强烈的自信和底气。那么,这种大面积的反常理现象为何会发生,又是否只是偶然的孤例?本文将使用两个理论来解释:知识的社会学以及知识-权力共生体制。
知识的社会学想要揭示的是某种社会思想的现实根源,以及各种思维方式所依赖的具体条件和背景。思想绝不能仅仅从其本身来理解,更要探讨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根植于什么样的文化类型在进行思想并传播。也就是说,知识的社会学在确立了“who said what?”的基础上,试图回答以下两个问题:1、why did she/he/they say that?2、Which idea came to dominate discourse and why did it dominate?
马克思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一般被认为是知识的社会学的先驱之作,引用一下经典段落(马克思和恩格斯,2012) :
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
这就意味着,一种思想和观念能够流行的背后,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社会权力关系,而非这种观念思想本身。例如主流舆论对于单女的霸凌:由于不符合男权社会的利益,哪怕现实中单女的生活过得再爽也会被指认为“没男人要”“生活凄惨”“老了怎么办”——这样的社会观念仅仅是由权力关系制造和生产,而枉顾了真正的事实。一些女性由于长期的失权,也一并丧失了相应的精神力量,于是也会加入到讨伐队伍中,成为男权意识形态的传播者和从属者。
后来福柯(2019)进一步认为, 真理只存在于特定的权力结构中,“我们应该承认,权力制造知识;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识”。也就是说,与权力共生的真理体制构建、选择、审查着知识,只有在其视域中的知识才能被指认为真理。没有预先存在的,脱离特定权力关系的真理。任何一种得到承认的知识体系,同时也是一种被接纳的权力。
正如达尔文坚信“女性在智力上不如男性,她们不要向往家庭以外的生活”,并试图证明男性进化得比女性更完善。这些观点影响了那时的几代生物学家,毒害了数十年的科学研究。尽管当时很多女性先驱如沃尔夫、肯纳德、甘布尔等人对这些偏见进行了强烈的批评,但她们的观点并未得到重视,那时由男人把控的生物学界反而越来越沉醉于找到两性之间的生物差异,带着充满偏见的预设进行实验和测试,希望证明男人生来就优于女人。
而这仅仅是男权知识生产中的沧海一粟,此外像出土一具穿着盔甲的强壮女性骸骨于是男考古学家“公认”这是男性尸体、玛丽居里作为世界上第一位两次诺贝尔奖得主却因性别被法国拒绝接纳为院士、女性在所有年龄段的生存能力均强于男人但“女性是弱者”依然被传播为“常识”......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也再次印证了,是权力关系主导着社会知识的生产与治理,它不但预先决定了知识生产的内容,而且它还可以决定或选取符合其利益的真理标准。
从来就不存在一个纯粹的科学世界,也没有纯粹的文化、常识、观念、思想。不同人群在历史中连绵不断的实践和抗争,既在争夺着社会权力,也在界定着什么是真理。
我们可以把前文进行一一个简单的总结:
①对于把人作为研究对象的社会知识、社会思想,不存在所谓的价值自由、价值中性以及与价值无关的客观性(Smart, 2002)。也就是说,“无关性别”、纯粹客观、中立的知识与文化,只能是一种虚构。
②国家具有显性镇压和隐性镇压的两重职能,通过知识权力共生体制,它可以将互相冲突的利益关系解释为大众所接受的常识,似乎这一切都是天然的、本该如此的。从而知识可以作为权力以一个不为人知、意识不到的方式隐秘运行,这大大降低了权力行使的成本。例如逼迫女人给男人当奴隶会遭遇极多阻碍,但可以宣扬爱情和幸福美满的家庭;禁止女人工作会遭遇极多阻碍,但可以声称女人体力能力较弱这是社会对女人的保护......
③知识不能在权力关系之外生产出来,是权力结构根据自身利益决定着什么是真理。这就是说,哪怕是毫无水平的胡言乱语,只要符合统治者的利益,就会被指认为真理,反之亦然。这也是某些人底气十足的根源所在,自视懂王并非因为真的懂,而是因为背后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力量在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