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诗人钩沉 | 战火中的深情——高兰与他的朗诵诗 | 关泽琳

文摘   2024-09-08 17:52   黑龙江  








斜阳暮色里流逝的秘密(组诗)


战火中的深情

——高兰与他的朗诵诗

关泽琳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地区相继沦陷。一时间,有识之士奔走呼告,以不同方式进行着爱国保种的活动。在东北作家群化笔为戈的浪潮里,高兰是令人惊异的一轮旋涡。高兰本名郭德浩,1909年生,祖籍黑龙江瑷珲,是抗战时期重要的朗诵诗人,代表作有《我们的祭礼》《我的家在黑龙江》《哭亡女苏菲》等。他笔名高兰,取自高尔基与罗曼·罗兰的合字,寓意向这两位伟大作家学习,笔耕不辍。高兰的一生,是为人民和祖国昂首歌唱的一生。他从冰天雪地走来,在浮沉中“为了全人类的真理和正义”,历经苦难而不改本色。高兰坚信,诗一定是黑暗中“燎原的火苗”,只要诗的呼喊犹在,中国便能“在火与血中把光明创造”。



  高兰自幼聪颖,小学时便萌发了对于文学的爱好。黑龙江寒冷而漫长的夜晚,总以小小年纪的高兰为长辈念小说、唱鼓词为序幕。古人可歌可泣而又怪诞神秘的故事,隔绝了窗外凄厉的风声,在长夜里温暖着讲故事的人。这些在后来被深切怀念的场景,对从小失去双亲、成年后远走他乡的高兰而言,既是珍贵的文学启蒙,也是关于故乡最直观的记忆。

  1921年,12岁的高兰考入黑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这里,高兰接触了几位曾在北平受过教育的语文老师,他们的到来,为文学教育滞后于关内的黑龙江注入了新鲜空气。老师们对白话文和新诗的见解,推开了高兰“看见”五四新文学的第一扇窗。

  在如饥似渴的阅读中,高兰得到一册冰心的《繁星》。冰心清丽的诗句带给他极大的触动:“可以说,我对文学开始发生兴趣,是由于这本诗集的赐予,同时我对韵诗也是从这本书看到了它伟大的远景。”虽然当时的高兰还不甚清楚,《繁星》那“含泪的微笑”背后是何种哲理,但冰心的诗潜在地影响着他对细腻情感的体察。高兰对新诗的追寻以冰心为起点,之后很快便在郭沫若的诗文尤其是《女神》与《星空》中发现了新的激情。有一回,高兰新得到一期《东方杂志》,其中刊有郭沫若的《落叶》!高兰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忍不住在晚自习时放声朗读。同学们的喝彩使他得意又惶恐,就在兴高采烈之时,高兰猛然发现,教数学的先生已经站在他背后许久了!本以为杂志要被没收,没想到先生看过后竟也被打动,将杂志还给了高兰。这段趣事让高兰愈发相信郭沫若的魅力。如果说冰心的诗代表一种“柔”的美,郭沫若的诗则有另一种“力”的美。这种“力”的美,是高兰在抗战时期选择朗诵诗体的契机之一。

  随着视野的积累,高兰对文学的想象也在不断发酵。师范学校的学习奠定了他以诗为志业的信念,教语文的刘老师的投稿经历,则又给了他成为诗人的信心。刘老师本人酷爱新诗,他将自己的作品寄给北平《晨报》,得到了徐志摩的亲笔回信。信中对刘老师的鼓励与建议,让高兰侧面感受到被肯定的光荣,也让远在东北的他对北平多有向往。1926年毕业,在刘老师的资助下,17岁的高兰如愿来到北平。

  初到北平,高兰先是在高中补习了两年。大概是受到刘老师投稿《晨报》的影响,初入写诗之门的高兰也将自己的诗作邮寄给《晨报》编辑部。可惜两次投递均石沉大海,高兰形容当时沮丧的心情“比考大学落榜时还胜几倍”:那样友好的《晨报》,怎地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见音信呢?幸而投稿的失败并未影响高兰对文学的热忱。1928年夏,高兰考入名流荟萃的燕京大学国文系,成为他所仰慕的冰心先生的学生。他早期的诗作《心扉之外》,写“绯色的梦”如何变为“倦游于宇宙的悲哀”,可见冰心先生对他的启迪引领。

  高兰在北平学习期间,正逢时代风起云涌之时。他去北平之初,国民大革命如火如荼,不久后九一八事变爆发,青年人的爱国心越烧越旺。高兰虽专注学业,却也有同样强烈的时代责任感。他不仅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时事的关注,参加北平学生请愿南下的卧轨斗争,抗议国民党当局的不抵抗政策,还把自我的志业与救国的迫切结合起来,将毕业论文题目从二晏词研究改为南唐李后主研究,“意欲借李煜的亡国之痛激励国人奋起抗日”。1932年夏,高兰从燕京大学毕业。带着对诗的热忱,高兰闯进了崭新的人生阶段。



  赋到沧桑句便工。毕业以后,高兰开始为生计奔波,生活的压力与抗战的深入使他深知民间疾苦,他的诗歌一改以往哀婉清新的风格,更加青睐鼓舞人心的朗诵诗。七七事变后,挽救全民族于水深火热之中已是神州大地最紧迫的呼声。高兰携带家眷辗转至武汉,自此开启了他创作的高峰。他的第一首朗诵诗《是时候了,我的同胞!》,便是为控诉卢沟桥战火与抗战动员而作:


    是时候了!我的同胞!

  宛平城已响起了第一声军号,

  抗战救亡雪耻复仇全在今朝,

  卢沟桥是我们的战壕,

  卢沟桥是我们的前哨,

  反守为攻更是我们的新战略,

        冲呀!

      冲呀!

    冲过去呀!

  白山黑水才是我们最后的目标。

    是时候了!我的同胞!


  “是时候了!我的同胞!”旧恨未了,又添新仇,诗人的沉痛力透纸背。连着的三句“冲呀”以阶梯状排布,如同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士兵,排除万难,势不可当。高兰的历史使命感为事变而发,更为全民族英勇抗敌的无畏精神而发。由此开始,“高兰的诗”成为抗日战歌的代名词。

  高兰不仅致力于朗诵诗的写作,还身体力行倡导朗诵诗运动。他试图把用眼睛看的诗变为用耳朵听的诗,用声波的语言与朗诵的舞台,来激励人民群众参与民族救亡的事业。1937年10月,纪念鲁迅逝世周年前夕,高兰写作朗诵诗《我们的祭礼》,发表在罗荪主编的《战斗》上,缅怀鲁迅“旷野呐喊者的声音”,呼唤“万千的怒吼和同声呐喊”。这首诗由演员王莹在纪念会上朗诵,在文艺界引起不少反响。穆木天在10月23日汉口版《大公报》上发表《诗歌朗读和高兰先生的两首尝试》,赞许高兰的诗“充满着光,充满着力,充满着强烈的希望”。他同期写作的《缝衣曲》《向八百壮士致敬礼》《给姑娘们》等诗,基本上都在汉口的广播电台朗读播送过,有的还被谱曲成歌,在抗战演出中表演。

  高兰一家迁徙重庆后,看到统治阶级的灯红酒绿与人民疾苦的对比愈加鲜明,诗人在艰难的生活中持续以笔为矛,书写广阔的生活与残酷的真相,情感表达也愈发深沉。《迎一九三九》《九年》《十年》等诗真实记录了长期战争造成的国破家亡与民族屈辱,具有“诗史”的见证意味。

  尽管高兰自青年时期起便迁转于各地,往后再也没有重返故乡,但他对白山黑水的关切却始终如一。此前有感于东北义勇军将领“天照应”将军的悲壮事迹,高兰愤然写作诗歌《吊“天照应”》,以“天照应”将军不畏强暴的精神鼓舞全体中华儿女。又有散文《东北——我的母亲》,在对家乡的眷恋中凸显背井离乡的痛苦。影响更广的是他的《我的家在黑龙江》。这首诗以追问“何以为家”开篇,陆续铺开对时代的拷问:


  你的家呢?老乡?

  在吉林?

  在沈阳?

  在万泉河边?

  在鸭绿江旁?

  在松花江上?

  或者是赤峰口围场?

  还是热河的朝阳?


  啊,你也流亡!


  接着,诗中回忆了黑龙江美好充实的四时之景。然而,“日本帝国主义的大炮”“击碎了这老实的梦想”,对故乡的怀念成为从他乡发出的悼词。诗人不得不大声呼告:


  卷起了沙漠的狂涛,

  卷起了雪海的巨浪,

  燃烧起反抗的野火,

  燃烧起争生死的火光;

  把奴隶的命运,

  把奴隶的枷锁,

  一齐都交付给了抵抗!


  诗句将政治与抒情结合在一起,既揭露黑暗,又涤荡人心,堪称高兰诗的典型风格。天地昏黄之时,这些属于流亡者的嘶吼,为辽阔的大地擎起了一盏盏行走的明灯。



  高兰以朗诵诗闻名,但在他的创作中,有一首诗不以高亢嘹亮取胜,而以真挚悲切感人,那就是《哭亡女苏菲》。历经岁月的洗礼,这首诗依然被反复传诵,给一代又一代读者带来新的感动。

  1935年,高兰的长女苏菲出生,尽管生活贫苦,一家人仍沉浸在新生儿出生的喜悦中。高兰一家到达重庆后,生活更加艰难。普通百姓在压迫中不断挣扎,高兰的教员工作也遭遇失业,不得不到私人牛奶厂去维持生计。1941年,7岁的苏菲感染疟疾,因为没有钱医治,高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挣扎消逝。一年以后,酸楚仍旧挥之不去,怀着对女儿的歉疚与思念,高兰写下了泣血的诗篇《哭亡女苏菲》:


  孩子啊!你使我在贫穷的日子里,

  快乐了七年,我感谢你。

  但你给我的悲痛

  是绵绵无绝期呀!

  我又该向你说什么呢?


  该说什么呢?这是无法诉说也难以说尽的创痛啊!那些属于女儿的遗物仍被诗人妥善留存着,可睹物思人,过去的欢乐反而加重了当下的悲哀。对着那蓝色的书包,深红的裙子,香烟里的画片,还有一小块珍藏的绿玻璃,诗人只感到撕裂人心的哀痛与无法释怀的忏悔:


  我误了你呀!孩子!

  你不过是患的疟疾,

  空被医生挖去我最后的一文钱币。

  我是个无用的人啊!

  当卖了我最值钱的衣物,

  不过是为你买一口白色的棺木,

  把你深深地埋葬在黄土里!


  曾经,年幼的高兰在童年时便失去了双亲的爱护,如今,已是父亲的高兰却依然无法守护至亲的女儿。回想起女儿在世时呆望其他孩子穿花衣裳、吃花生米,却懂事地不向父母乞求的场景,诗人心中的悲痛便无法释怀。想弥补,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你爱写也爱画,

  在盛殓你的时候,

  你痴心的妈妈呀!

  在你右手放了一支铅笔,

  在你左手放下一卷白纸,

  一年了啊!

  我没接到你一封信来自天涯,

  我没看见你一个字写给妈妈!


  这样无望的生活,使诗人对贫者更贫、富者更富的黑暗世道产生强烈的控诉:


  我写给你什么呢?

  唉!一年来,我像过了十载,

  写作的生活呀,

  使我快要成为一个乞丐!

  我的脊背有些伛偻了,

  我的头发已经有几茎斑白,

  这个世界里,依旧是

  富贵的更为富贵,

  贫穷的更为贫穷!


  诗人誓要与这个世界抗争到底,为同样受此煎熬的人民发出最后的吼声,直到流尽最后一滴眼泪,告慰女儿的亡魂:


  小鱼 ! 我的孩子,

  你静静地安息吧!

  夜更深,

  露更寒,

  旷野将卷起狂飙!

  雷雨闪电将摇撼着千万重山!

  我要走向风暴,

  我已无所系恋,

  孩子!

  假如你听见有声音叩着你的墓穴,

  那就是我最后的泪滴入了黄泉!


  这是一位父亲的深情,也是一位诗人的抱负。从1942年问世至今,《哭亡女苏菲》在不同场景下被传诵,打动一代又一代读者。高兰曾如此回忆当时应邀在中央大学朗诵的场景:“许多人为之泣下,有的竟痛哭失声,朗诵完之后,许多同学围着我问这问那,不肯离去。”还有一次是在抗战胜利后的第一年,高兰在北平师范大学为同学们朗诵《哭亡女苏菲》。朗诵才进行到一半,就有特务故意熄灭电灯,企图中止朗诵。在场的同学们情绪激动,哪怕擎起蜡烛也要听完剩下的内容。

  《哭亡女苏菲》具有穿越时空的魅力。1957年春天,诗人应邀在中国人民广播电台再一次朗诵这首诗。20世纪80年代以后,《哭亡女苏菲》在《星星》诗刊再次发表,并一度入选各类语文教材。据说,《哭亡女苏菲》在抗战时期的重庆集中营里也广为流传。臧克家评价这首诗是诗歌史上的名篇:“他以个人的哀痛,概括了整个民族的忧患,这个小女孩的命运,也就是千万人的命运。”

  历史不会忘记高兰。2019年,黑河市广播电视台为高兰举办了朗诵会。在新的时代里,高兰与他的呼喊仍陪着我们继续远行。

(作者关泽琳,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高兰简介


高兰

高兰,原名郭德浩,祖籍黑龙江瑷珲,1909年10月11日生于辽宁锦州。1921年入黑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1928年考入燕京大学国文系,1932年毕业,曾在天津、武汉等地中学任教。1938年出版《高兰朗诵诗集》,1943年出版《高兰朗诵诗》新辑第1集,次年出版第2集。抗战胜利后回东北,1947年在沈阳任《东北民报》文艺周刊编辑,次年到长春大学任教授。1951年起在山东大学中文系任教授。1987年出版《高兰朗诵诗选》,同年6月29日在济南病逝。






附录:

哭亡女苏菲



你哪里去了呢?我的苏菲!

去年今日

你还在台上唱“打走日本出口气”!

今年今日啊!

你的坟头已是绿草凄迷!


孩子啊!你使我在贫穷的日子里,

快乐了七年,我感谢你。

但你给我的悲痛

是绵绵无绝期呀!

我又该向你说什么呢?


一年了!

春草黄了秋风起,

雪花落了燕子又飞去;

我却没有勇气

走向你的墓地!

我怕你听见我悲哀的哭泣,

使你的小灵魂得不到安息!


一年了!

任黎明与白昼悄然消逝,

任黄昏去后又来到夜里;

但我竟提不起我的笔,

为你,写下我忧伤的情绪,

那撕裂人心的哀痛啊!

一想到你,

泪,湿透了我的纸!

泪,湿透了我的笔!

泪,湿透了我的记忆!

泪,湿透了我凄苦的日子!

孩子啊!

我曾一度翻看箱箧,

你的遗物还都好好放起;

蓝色的书包,

红色的裙子,

一叠香烟里的画片,还有……

孩子!你所珍藏的一块小绿玻璃!

我低唤着苏菲!苏菲!

我就伏在箱子上放声大哭了!

醒来夜已三更,月在天西,

寒风里阵阵传来

孤苦的老更人遥远的叹息!


我误了你呀!孩子!

你不过是患的疟疾,

空被医生挖去我最后的一文钱币。

我是个无用的人啊!

当卖了我最值钱的衣物,

不过是为你买一口白色的棺木,

把你深深地埋葬在黄土里!


可诅咒的啊!

使我不曾为你烧化纸钱设过祭,

唉!你七年的人间岁月

一直是穷苦与褴褛,

死后你还是两手空空的。


告诉我!孩子!

在那个世界里,

你是否还是把手指头放在口里,

呆望着别人的孩子吃着花生米?

望着别人的花衣服

你忧郁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你的灵魂漂泊无依,

漫漫的长夜呀!你都在哪里?

回来吧!苏菲!我的孩子!

我每夜都在梦中等你,

唉!纵山路崎岖你不堪跋涉,

但我的胸怀终会温暖

你那冰冷的小身躯!


当深山的野鸟一声哀啼,

惊醒了我悲哀的记忆,

夜来的风雨正洒洒凄凄!

我悄然地披衣而起,

提起那惨绿的灯笼,走向风雨,

向暗夜,

向山峰,

向那墨黑的层云下,

呼唤着你的乳名,小鱼!小鱼!

来呀!孩子!这里是你的家呀!

你向这绿色的灯光走吧!

不要怕!

你的亲人正守候在风雨里!


但蜡泪成灰,灯儿灭了!

我的喉咙也再发不出声息,

我听见寒霜落地,

我听见蚯蚓翻泥,

孩子,你却没有回答哟!

唉!飘飘的天风吹过了山峦,

歌乐山巅一颗星儿闪闪,

孩子!那是不是你悲哀的泪眼?


唉!歌乐山的青峰高入云际!

歌乐山的幽谷埋葬着我的亡女!


孩子啊!

你随着我七载流离,

你随着我跨越了千山万水,

我却不曾有一日饱食暖衣!

记得那古城之冬吧!

寒冷的风雪交加之夜,

一床薄被,我们三口之家,

吃完了白薯我们抱头痛哭的事吧!


但贫穷我们不怕,

因为你的美丽像一朵花

点缀着我们苦难的家,

可是,如今叶落花飞

我还有什么呀!


因为你爱写也爱画,

在盛殓你的时候,

你痴心的妈妈呀!

在你右手放了一支铅笔,

在你左手放下一卷白纸,

一年了呀!

我没接到你一封信来自天涯,

我没看见你一个字写给妈妈!


我写给你什么呢?

唉!一年来,我像过了十载,

写作的生活呀,

使我快要成为一个乞丐!

我的脊背有些伛偻了,

我的头发已经有几茎斑白,

这个世界里,依旧是

富贵的更为富贵,

贫穷的更为贫穷;

我最后的一点青春与温情,

又为你带进了黄土堆中!


我写给你什么呢?

我一字一流泪!

一句一呜咽!

放下了笔,哭啊!

哭够了!再拿起笔来,

姗姗而来的是别人的春天,

鸟啼花发是别人的今年!

对东风我洒尽了哭女的泪,

向着云天,

我烧化了哭你的诗篇!


小鱼!我的孩子,

你静静地安息吧!

夜更深,

露更寒,

旷野将卷起狂飙!

雷雨闪电将摇撼着千万重山!

我要走向风暴,

我已无所系恋,

孩子!

假如你听见有声音叩着你的墓穴,

那就是我最后的泪滴入了黄泉!

一九四二年,三月的山中


(选自《高兰朗诵诗》新辑第2辑,建中出版社1944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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