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听见
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音
那声脆响,仅用嘎吱一声
无法完整描述出
短促又悠长的感觉
小时候的冬天
我期待漫天大雪的景象
喜欢迷失在浑然一体的天地间
每次外出,必须凭借夏天的记忆
试探着迈出每一步
有时故意不小心,扑倒在
厚厚的积雪里
我并不害怕
亲人们都在自己的身边
即便积雪湮没头顶
长辈们迅速拎起我
帮我拍打身上的雪片
而现在,长辈们均已作古
亲人们离开故土
故乡只在梦中
对我而言
除了黑龙江
所有的居住地不过是寄居的场所
没有谁能改变我的乡音
唯有故乡,魂牵梦绕
心里总是回荡踏雪的声音
老话说,叶落归根
其实归根何须叶落
至今清晰记得自家的门牌号码
深藏着一把旧钥匙
我在等一念而起,不再做异乡人
让自己重新置身于
白皑皑的世界里就这几天,我渐渐听出来
竟然有两支圆舞曲
在冰封三尺的松花江上下
同时奏响
今年哈尔滨的寒冷很特别
寒冷变成异常火热的爆发
我听见施特劳斯的
《春之声》,在彩冰艳雪里格外嘹亮
同时我还听到
松花江冰面以下
氧气稀缺,食物短少
在暗无天日的冷水里
一条鱼,降低了新陈代谢
成为缓慢游动的暗自抗衡的精神
这是肖斯塔科维奇
在创作他的《第二圆舞曲》
我怎么会听到这些
这是哈尔滨这座音乐之城的耳朵
每一层雪,都是我们
与大地共同的积累
像翻过的每一页
包含着自身的时代图像
形成一本巨大书籍
当大雪纷飞时
我会驻足倾听雪的内容
还有往日故事
我想到,这一页完成了
又将被轻轻翻过公交车从缓坡升起,像北风中
一朵蓝白色相间的气球
慢镜头般近了
车厢越来越大
以越来越清晰的特写,勾勒出哈尔滨冬天
这城市的封面
松浦洋行,酱紫色葱头圆顶
挂着一脉欲飞未飞的雪
防洪纪念塔,被罗马柱悉心环绕
鸽子们,起起落落,一只都不曾离去
万达影院和商务酒店,吞吐着穿冬装的人流
他们,兴匆匆奔向鸽群
采冰块的人们,在江心节奏整齐
躬身,站起,举臂
钢钎挥动的光耀,缀满了
冰面,仿佛一场男人的舞蹈
几天以后,将有冰雪城堡巍峨的群落
从这些冰块中,诞生
是否该早点发出邀请,外地朋友
都等不及了。而我,像往年那样备好了咖啡与烈酒
现在卸下翅膀,残羽飘飞
化作两鬓霜
我和三两旧友,终于长成城市几株老人参
散落于候车人群,沉静无声
公交抵达,这份慢吞吞的期待
是行色匆匆的长长车流中,独有的从容
少男少女五颜六色
他们带着南方口音叽叽喳喳
在街头跑来跑去,纷纷举起手机
我和白色城市,不经意间
被收进了时代相框有日子没见了,
死冷死冷的哈尔滨,
几个老江湖相见之际,
心里一如既往地燃烧着蜡烛版的小火苗。
老舒婷还是那么逗,
她家老陈反倒有些老了,
跟我探讨心脏病,还提起
同病相怜的晓渡。李琦也适时拿出了
浅绿的小药瓶。
娜夜去了成都。
我喜欢成都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里的好吃的,那里的老朋友,还有不上班的
幸福……昨天下了鹅毛雪,娜夜
在马迭尔阳台上读诗。
梁老大竟然只穿了
条绒单裤。用李琦的话说他太不尊重哈尔滨的
温度了。我一直为他担心,穿这个怎么能去
冰雪大世界啊,即便你是见过风
见过雨的老江湖。
我的记忆完蛋了,
走台前,看见一个漂亮女的,
眼熟,彼此微笑,直到她上去唱
《山河是故乡》,我才认出她是王庆辉啊。
在疫情之前,
在下乡的巴士上,她和马佳坐在我的座位后面
唱《梨花颂》,探讨着演唱技术犹如两个
诗人一见面就探讨用什么样的方式
才能刻画出哈尔滨之冬。
这些日子的哈尔滨,
嘚瑟得没边没沿儿了,风光得
让全体哈尔滨人张大了嘴巴,惊掉了下巴。
但愿日子越来越好。
2024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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