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腿关节疼、胃疼……
引发了我们全家人的心疼。
退休多年的父亲,
血脉里与骨缝里,
还回荡着煤矿井下的风。
我觉得父亲的身体里,
曾经藏满煤炭,
四尺煤、七尺煤、丈八煤……
开采完了,他就该退休了。
只有那些已经失去维修价值的疼,
让父亲独自呵护着。
每年中秋节,
我都会把月亮当作矿灯,
戴着矿灯的父亲,
一次次照亮了
盘踞在我心中的黑暗。
钢丝绳青筋暴起,
把装满煤炭的矿车,
牵引上来。
这样的视频,像不像盛产民歌的左权县,
那一支支把苦难踩在脚下的盲人文艺队,
手拉手,从黑暗走向梦乡的光明。
金属碰撞金属发出的声音,
是煤矿工人铿锵饱满的歌唱,
歌唱家里的妻子,
歌唱头灯房的姐姐,
歌唱班中餐食堂的妹妹,
歌唱窗棂上的月亮。
一队队矿车在父亲的喉咙里,
出出进进,音质饱满。
这是父亲最精彩的演讲,
闪光!温暖!铿锵!
落地,有金属的声音。
插图作者:左远红
一矿二矿三矿与四矿生产的煤炭,
离开家乡前,
都要到石卜咀铁路编组站,
和我道别。
父亲采掘的光与热,
被父亲的汗水包裹、镀亮。
没有出过远门的父亲,
以这种方式洞穿时间,到达远方。
六十吨煤炭一个小组,
集中在一个长方形的车厢里,
路途遥远,便于互相有个照应。
我经常在铁路边捡拾散落的煤炭,
把那些不愿意离开故乡的人,
带回家里。
为文字接通36℃体温
陋 岩
山西人形容煤矿工人的工作环境有点“东北风”的气质,非常形象和直接——四疙瘩石头夹着一块肉。这块“肉”就是矿工。再准确点讲就是“四疙瘩石头夹着一块‘带骨肉’”,因为矿工兄弟都是“带骨”的。他们的钙质,他们的骨气,叩之有金属的清越,望之有山岳的伟岸,常常让我肃然起敬乃至泪流满面。
我写诗几十年,笔尖好像镶嵌着掘进机的锋利,眼睛好像佩戴着钻探黑暗的矿灯,一不小心就会进入八百米深处,用煤的黑测量矿工的明,用煤的冷测量阳光的暖,在煤的硬中寻找生活的软。我力求让那些横竖撇捺弯折钩……组成的文字,接通36℃体温,组合成一架架诗歌的梯子抑或一段段长城,来表达我对矿物、矿工、矿嫂和矿山的热爱、尊敬。
我出生的地方叫石卜咀村,坐落在一块巨大的煤田之上,是拿一把铁锹向下随便挖一下子,就能看见“钱”的风水宝地。所以,煤矿随时都会让我有触电的感觉,随时都会打开我情感的闸门和诗歌的开关。
井口的桃花、电线上的麻雀、头灯房的女工、掌子面的割煤机等等物象,都曾携带着36℃体温进入我的诗歌,与我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推杯换盏、同频共振。
诗歌的高度来自诗歌的深度。在我的眼睛里,每一位矿工都是天才诗人,他们深入八百米深处,挖出了能发光、发热、发电的诗句。诗歌也是一种煤炭。我固执地认为:不管你是什么“派”的诗人,黑色字体里的能量,能否温暖、点亮读者的眼睛乃至心灵,是一首诗成功与否的度量衡之一。
每次与诗友们站在太行山巅,我的眼前都会幻化出这样一个遥远的镜头:冰雪覆盖大地的冬天,一列列火车载着煤炭,载着披着黑色战袍的远征将军,从太行山的腹地出发,迈着钢铁般铿锵的步履,正向与寒流短兵相接的战场开拔。这黑与白的对比呀!能把空气化作烈酒,点燃在胸膛里窖藏了万年的春天。
他们是复活的阳光,去修补忽冷忽热的人间。
主管单位:哈尔滨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单位:哈尔滨文学创作院
国内统一刊号:CN23-1109/I
邮发代号:14-49
地址:哈尔滨市南岗区一曼街253号
《诗林》编辑部
邮编:150000
电话:0451-84610478
shilin0451@sina.com
- 2024年《诗林》双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