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孤僻和自私……
这个冬天,从下第一场雪
开始,我就把我关在出租屋里。
我喜欢阅读
那些文字,相比于现实
它们真诚多了。
但那天凌晨,听见屋后空旷的树林中
传来鸟的叫声
还是忍不住
松开门闩,走了出去。
每一个早晨,从睡梦中醒来
我的女人,已在窗外像鸟儿欢叫。
那里,有一片至今不得开垦的荒地
长满芦荻。
入冬后,风一吹似漫天大雪飞舞。
那么多年了,她始终欢喜着白的事物:
白蝴蝶结,白围巾,白连衣裙,白袜,白球鞋
……甚至,白的药片。
她没心没肺地欢叫着。像一只白的鸟儿。
她甚至还不能警觉到
有一天,我和她也会熬成一枝荻花
在这苍茫的天地
丝丝缕缕地,被时间抽离。
插图作者:左远红
有风吹来
当我默念它就
徐徐,不慌不忙
从遥远的地方
小镇教堂的尖顶,无人旷野中一列
装满木材的老火车的旧铁皮
擦了过来
我坐在湖边的长木椅上
背对着落日
我的身旁空有一个位置
湖水在轻轻摇晃
我在等消息
怀有身孕的妇人走在
冰雪初融的田埂上,轻松又自由。
她要穿过小镇,抵达县城
去一座古老的寺院许愿。
在镇上,她遇见一群比她更年轻的人
押着一名老者游街,让他戴高纸帽,胸前挂大纸牌。
她痴痴地笑着,耳边锣鼓纷纷
如沐春风。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如水。
待她赶到寺院,梅花已谢,枝头结满青果。
末了补录:那孕妇是我母亲
游街者是我外祖父。
“你完全可以借助写作,谋得
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不必窝在
这昏暗潮湿的仓库里
装卸货物……”
这是我给一家大型酒店送货
刚卸完两吨大米,一个人
躲着抽烟的间隙,那位主管
看见我,说的话
他是我这条配送路线上
八十多家商户中
第一个加我好友的人
他应该在我的朋友圈
读过诗
他的话,令我突然感到窘迫
以及羞愧。但我并不想
告诉他,这个时代
正在逐渐放弃
很多东西。美好的事物,正在消失
包括信仰与梦想
这是2024年的第一天
我想让他和我自己,依旧保存最后的一丝
念想,就说会的
只是声音极其细小
今日在“二手闲置物品买卖群”里
我拍下两件东西:一件是体脂秤,2块
一件是立式的上海牌电风扇,10块
体脂秤是我为妻子准备的
她现在80斤,已经到了不能再瘦下去的程度
这时常令人感到绝望
而一个喜欢看书,深夜中写下诗的人
的确需要一台电风扇。像孤独之中,身边始终有一个人
为我轻摇蒲扇。为我所依靠
我总是闲不下来,走街又串巷
买这样那样的便宜东西,以此来证明我还有需求
以此来充实小小的出租屋和内心
还有一件事说出来很羞愧
至今,我还没有去过上海
寂静的旷野中神灵
在寓所里休息。
他的鼻息拂动四季如春。
这是一个绝对公平的家伙……
他给每一个他安排的人
三次敲响
他房门的机会。
我用两次了
没有回应。
一个人离去,并不是一下子消失
他还会在你的周围
空气中,某间老房子,屋后的树林
一个特定情节里
停留。他还会按照他的意愿
左右你,让你作出妥协和改变……
像你扯开一团线球
越拉越长,直至完全不存在
早上在厨房准备早餐
白米粥在锅里滚着,你突然想起他
最爱的红糖馒头,一碟醋腌的荞头,你把它们
摆放八仙桌上。他安静坐在对面
乖巧得像个孩子
你忙碌着。帮他铺开餐巾,递给他一把叉子
然后深深拥抱他
而你怀中,什么也没有。除了左手
与右手交叠着。除了
一丝丝即将消散的热气
我们和大多数人一样
也有过真实的誓言:永不分离,并深深地
爱着彼此
那时年轻
时光像水纹一样生出涟漪,闪动着光芒
我们像鱼
身体光滑
那时,我们还不懂得
时间也会老去,岁月终有回响
我们的身体,也有褶皱……
我们坐在阳台上
看着秋风,起于青末;大雪驻足冈上
我们,安静地坐着
相望无言,就有泪水滴落
我并没有松开厚重的布帘,鸟的叫声
还是从拂晓的窗外传来。
曾经读到过一段诗:如果你
想一个人,请静下心来
聆听,她就在你身边走动……
你会忘记彼此之间
的争吵,以及一切的不愉快。
只留下美好。
然而,这就是我们
活在这世上的全部意义。
我曾经在大海深处
见过一个养珍珠的人
终日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但眼睛明亮
沉默,忘记了语言……
后来,我回到古镇,回到人群中
我将我的经历以及所见,告诉她们
也告诉她们
我得到过他的馈赠
但她们都不相信
漫长的时光过去了,只有一个蠢女人
傻傻地跟在我身边
只有她相信,我是身藏珍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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