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康
曾任中国驻摩洛哥使馆馆员,外交部礼宾司司长,中国驻布隆迪、驻多哥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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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礼宾司长到驻外大使(上)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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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大使 四任总统
1991年12月我告别礼宾司,出使布隆迪。一任驻外大使经历驻在国四任总统,且其中两位死于非命,这恐怕在我驻外使节的外交生涯中,创造了一个新的纪录。
布隆迪的地理位置
如果把非洲大陆比作一个人形,布隆迪就处在“人”的心脏位置上。“不到布隆迪,不知布隆迪之美”,联合国秘书长加利派驻布隆迪的特别代表同我这样说过。确实是不见不知道。座落在山坡上的中国大使官邸是最佳的观景台,站在官邸的平台上,首都布琼布拉市尽收眼底:稍远处,坦噶尼喀湖波光闪烁;极目远眺,对面白云缭绕的扎伊尔(今民主刚果)群山与布隆迪隔湖相望。蓝天、白云、山峦、碧水组成一幅不可多得的山水画卷。
1993年初访布的钱其琛国务委员兼外长来到这里,称赞这里视野之开阔在我驻外使馆中罕见。布隆迪不仅山清水秀,而且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故布隆迪有“非洲瑞士”之别称。但是,湖光山色也好,四季如春也罢,都没有给布隆迪带来繁荣与和平。
“不了解非洲的部族问题就不了解非洲。”布隆迪主要由占人口84%的胡图族和占人口15%的图西族组成。布隆迪的部族矛盾根深蒂固,由来已久。1962年布隆迪独立后,占人口少数的图西族长期掌控政权,尤其是军队几乎完全掌握在图西族的手中。胡图、图西两族长期处于敌对状态。布隆迪动乱乃至内战渊源于此。
第一位总统
皮埃尔·布约亚
我到任后与之打交道的第一位总统,是我向其递交国书的图西族总统皮埃尔·布约亚少校。说起这位军人总统,我同他多少有点缘分。
早在1987年,时任军队总参谋部作战训练局长的布约亚少校曾随布隆迪外长访华,我曾有幸参与布外长一行的接待。他们回国后第三天,以布约亚少校为首的一批军人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他的叔父——巴加扎总统。据说,布约亚得悉巴加扎有清除他之意,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作者(左)与布隆迪公共工程部长和财长一起为中方援建的姆布公路通车剪彩。
布约亚出任总统后,1989年2月率团访华。这次访华的重要成果是中方同意从坦噶尼喀湖边的姆当巴拉修建一条通往布鲁里省首府的公路。笔者再次有幸参与了此访的接待。没有想到,此后正是由我出使布隆迪,并且在我的任上完成了这条援建公路工程。
我上任后的头一件大事就是于1992年4月接待国内派来参加公路奠基仪式的政府代表团。1993年1月,公路全面开工,而布约亚总统则在1993年6月的大选中失利下台。这条公路工程,同我一样,在布隆迪动乱条件下,历经四任总统,终于在1994年10月竣工,我代表中国政府向布方移交了公路。
作者视察中方援建的鲁卡拉姆农垦区。
我在任期间,另一个中方援建的重要项目——位于首都近郊占地1200余公顷的鲁卡拉姆农垦区,也在动乱中历经磨难之后,于1995年3月正式移交给布方。正式移交前,我使馆急人所难,破除移交这个框框,动用“大使基金”向布方赠送20吨稻种,提前在垦区部分已开垦的处女地上播种,收获了近千吨稻谷,缓解了当时布粮食危机燃眉之急,使垦区提前发挥社会经济效益。
第二位总统
梅尔希奥·恩达达耶
第二位总统是在1993年6月大选中获胜的反对党“布隆迪民主阵线”主席、胡图族出身的梅尔希奥·恩达达耶。他就职后,我专门拜会过他。他主动谈起,他在卢旺达上大学时就曾读过毛主席的书。应他的询问,我们谈了对毛泽东主席的功过评价。此后,我还特意送他一本法文版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
他在就职百日之际,在一场少数图西军人发动的军事政变中惨遭杀害。胡图族总统惨死的消息像一声炸雷响彻布隆迪千山万壑,引发大规模部族流血冲突,首都布琼布拉也一度成为一座死城,局势不可收拾,政变当局在国际国内一片谴责声中迅即瓦解。这场部族冲突演变为长达9年之久的内战,25万人丧生,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沦为难民。湖光山色的布隆迪浸泡在血泪之中。
第三位总统
西普里安·恩塔里亚米拉
第三位总统是由对立党派经过艰难谈判协议产生并由国民议会推举的总统西普里安·恩塔里亚米拉(胡图族)。他是“民阵”领导成员,原农牧部长。1994年3月下旬,我从国内述职休假回馆后的第二天,就提出拜会的请求,总统府答复我初步定在4月初。就在我等候接见通知时,等来的却是晴天一声霹雳:在坦桑出席地区安全会议后回国途中,他与卢旺达总统哈比利亚马纳在卢旺达首都基加利机场上空同机罹难。
对布隆迪来说,这无异于“屋漏又遭连雨天”;对卢旺达来说,更是引发惨绝人寰的部族大屠杀和大规模内战。布隆迪与卢旺达山水相连,部族相同,可说是一对“孪生兄弟”。我驻卢人员从战火燃烧的卢旺达陆续撤离,我驻布使馆和专家组自然成为他们撤离的主要接待站。
第四位总统
西尔维斯特·恩蒂班通加尼亚
第四位总统是胡图族总统西尔维斯特·恩蒂班通加尼亚。他是布隆迪原反对党“民阵”的核心成员。“民阵”赢得1993年大选后,他任外长,在同年10月的军事政变中被追杀,翻墙逃脱,得以幸免,逃进法国使馆避难,而其妻未及逃离被杀害。
他在法国使馆避难期间,我曾应邀参加过他在法国使馆召集的对驻布使节的情况通报会。在此次会上,我谈到,我路桥公司驻布经理处与在外省承包公路工程的工作组失去联系,他允协助查询。
走出法国使馆后,他接替在政变中遇害的议长改任议长,率“民阵”代表团与对立党派经多轮谈判达成协议,拥立“民阵”的原农牧部长恩塔里亚米拉任总统。恩与卢总统同机遇难后,他作为议长,依据宪法,任代总统。后来又经艰难谈判,他被议会推选为总统。
在其妻丧满一年多以后,他与布一位女记者结为连理。我有幸参加了他们的婚宴,并给新婚夫妇送了一套中国茶具和一套贴花台布。
在布几年中,一个葬礼接一个葬礼,我尽忙着丧礼外交,总统的婚礼可算是枪炮声中罕见的喜事。总统官邸与中国大使馆是紧邻,仅“一墙之隔”,更确切地说,是“一篱之隔”(因为没有墙,只有篱笆)。恩蒂班通加尼亚就任总统后,成为中国大使馆的新邻居。总统夫妇曾应邀到我官邸做客。总统说,他从来不出席外国大使的宴会的,因为我们是邻居,所以就破了这个例。
1995年8月,我告别苦难深重的布隆迪,离任回国。重返礼宾司后,在一次接待国宾场合,我见到江主席。江主席一见到我就念了一句杜甫《春望》中的诗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杜甫的这个千古流传的名句确是当年我驻布人员在动乱中的工作和生活写照。
原驻布隆迪使馆的同志每年春节都要聚会一次,回顾当年在布隆迪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共同祈盼布隆迪获得和平与安宁,重现湖光山色的丰姿。当得知,在国际社会和地区国家的大力斡旋下,布隆迪主要反政府武装“保卫民主力量”领导人皮埃尔·恩库伦齐扎于2003年11月与过渡政府签署和平协议,结束了旷日持久的内战,我们为之高兴。恩库伦齐扎继而在2005年的大选中当选总统。
2006年10月26日,作者在首都机场欢迎仪式(室内方案)演练现场。
2006年11月,中非合作论坛峰会在北京召开。恩库伦齐扎总统来华与会。我有幸以论坛礼仪大使身份在首都机场迎接他的到来。虽然我们不曾见过面,他一下飞机,听说我在布隆迪最艰难的年代担任过驻布大使,便情不自禁地拉起我的手。我们仿佛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直手牵着手,从廊桥穿过候机大楼走了二三百米,直到贵宾休息室坐下,他才把手松开……
大使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任大使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中国驻布大使,无论我的前任还是后任,始终不渝地执行不干涉布隆迪内政、不介入布部族冲突的政策,尊重布人民对发展道路的选择,为推进两国友好合作关系积极努力。我想,这正是中国外交的生命力所在。
我欣喜地获悉,经过长期动乱的布隆迪,在恩库伦齐扎总统领导下,中布友好合作关系又有了长足的发展。
- 未完待续 -
文字 | 《共和国外交往事》 (2011年出版)
作者 | 江康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小慧
转自 | 外交官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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