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好多旧衣物，多得无处可放。一个立柜，两个大板柜，放得满满当当。实在无处可放了，她又把一些旧衣物放到纸箱子里，还把一个水泥缸也塞满了。有些旧衣物，绝对没用了，可她总是当宝贝一样珍藏着。劝她扔掉一些，她说：“好好的东西，怎么能扔呢？”劝她多了，还发火呢！
不仅她的旧衣物舍不得扔掉，就连别人的旧衣物，她也要收起来。孙女的旧衣服，要扔掉，她不让，非要收起来，说：“可以做椅垫儿。”然而，放了好几年，她也没有做椅垫儿。她的棉鞋有好多，晚辈们常常给她买，想让她穿新的，扔掉旧的，可她不肯，说：“旧的还能穿哩。好好的鞋，扔掉可惜哩！”
二妹子给她做了一双棉鞋，厚厚的底子，厚厚的棉花，布料也极好。她当作宝贝放在柜里，舍不得穿。二妹子又给她做了一双，以为她有两双了，就舍得穿了，可她又放了起来。二妹子气得不行，嚷她：“两双棉鞋了，你还是不穿！你快九十的人了，紧穿也穿不破了啊！”她振振有辞：“穿了新的，那旧的怎么闹啊！好好的鞋啊，还正经能穿哩！”二妹子想扔掉她的旧棉鞋，可她发了火，坚决不让，只好依着她。春节之前，妻子给她买了一双棉鞋，她特别高兴，过年时穿了几天，后来又放了起来，舍不得再穿。有时出门，拿出来穿一天，回来后，又放了起来。她也知道那鞋穿不破了，可她就是舍不得穿。
供暖期到了，经过多次动员，父母这才答应到城里随我住。照理，这算出门了吧，该穿新暖鞋了吧。可她还是不肯，硬是穿着旧暖鞋进了城。妻子一看，给她买了一双新暖鞋，也不管她高兴不高兴，硬是扔掉了她的旧暖鞋。她心疼至极，不停地唠叨：“还能穿哩，阴天下雨还能穿哩。在家里，干这干那，穿上新鞋就瞎了！”妻子嚷我道：“你接她时，也不看看她的鞋，穿上这样的鞋，让人家笑话咱们哩！”
晚辈们给她买了新衣服，逼着他穿上了，她也格外高兴。等大伙儿走了，她又换上旧衣服，把新的珍藏起来。有一次，我回老家，见她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说：“你穿上这衣服，让人笑话我们哩。”她笑着说：“笑话什么哩！谁也知道你们可孝顺哩！烧火做饭，穿上新的就瞎了！这衣服还能穿哩，要是出门，我可不穿这衣服。”我说：“那新衣服，你天天穿也穿不破。”她还是说：“新新的衣服，穿上做营生就瞎了。”
闲聊起来时，她对我说了一件事。村里有个叫兵贵的，前些日死了，母亲去帮忙。他老婆拿出一件衣服，泪眼汪汪地说：“这件衣服，他就是舍不得穿！每次让他穿，他总是说，出门时穿吧。这回，再也不用出门了，也不穿了。”后来，把这件衣服拿到坟上，连同其他衣服一块烧了。
我笑着说：“你看看这，多可惜啊！真不如活着时穿了它。你可要接受这教训，别穿旧衣服了，穿新的吧。你那新衣服，紧穿也穿不破了。可不要像兵贵那样。”她笑着说：“就是哩。以后穿新的，不再放着了。”她嘴上这样说，可还是舍不得穿上新衣服干活儿，还是说：“烧火做饭，穿上新的就瞎了。”
母亲常常说：“你们小时候，缺吃少穿，可受罪哩！眼下这光景，可真是好哩！想吃啥就有啥，衣服多得穿不完！真没想到能过成这个样儿！”明明知道东西吃不完，可她就是舍不得瞎掉一星半点儿，一块馒头明明发霉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扔掉，把霉点儿弄去，又吃了。明明知道衣服穿不完，可她就是舍不得扔掉旧的穿新的，总是说：“在家里干这干那哩，穿上新衣裳就瞎了！”
有许多老人去世后，晚辈们把他们的旧衣新裳弄到坟地上烧了。母亲的旧衣物大约也只能如此处理吧。
母亲，听我一句劝：你89岁了，那些新衣服，你天天穿也穿不破，不要再放着了！拿出来穿吧！穿吧！穿吧！
作者简介：曹明法，男，1957年生，河北省平山县人。退休中学语文教师。写作多年，在报刊上发表各类文章400多篇，推荐并发表学生作文100多篇。近几年，在中国作家网上发表小小说、散文将近200篇。1990年，新故事《山乡奇闻》获河北省新故事大奖赛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