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瘫子的小卖部里又攒起了赌局,打牌的、看牌的,一帮子人抽烟喝酒啃鸡爪,远一看还真叫个生意兴隆。但其实街坊四邻都知道,陈瘫子靠的就不是小卖部,他维持生计靠的就是一个字,赌。
陈瘫子本名叫陈明贵,估计往上数八辈都是农民,到他这辈也没能跳出这个圈子,不爱念书,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大概是“明贵”和“命贵”谐音,他是一点也不甘心就这么靠种地活着,看大人打牌耍钱,打小耳濡目染的,竟然对赌博有很大兴趣。
没别的,这玩意来钱是真快,赶上手气好,一宿就能赢好几百,种地累的跟狗一样,能挣几个钱?他也算天赋异禀,没人教他,就自己东家串西家的看牌,没多久就学会了,爹妈也没管他,反而自己打牌有时候吃饭还让他替一会儿,看自己儿子上手快,知道记牌,打了几次牌,赢多输少,还挺高兴,只觉得孩子聪明,脑袋好使。
陈明贵心里想的可就多了,看自己天赋这么好,不能这么浪费了,村里人打牌是为了解闷儿,他要用打牌发财,可老百姓打牌哪有光赢不输的,都是看手气。眼看着光靠赌博不是来钱的道道,那几年打工潮,陈明贵也随大流去南方谋发展,头两年还不显山不露水,过了没几年再看他回来就是人模狗样了,小分头也梳上了、大金表也戴上了,每年过年都往家里拿好几万,还给家里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
村里人问在哪发财,他就一句厂里干流水线,可也没人信,又不是没有进厂打工的,挣死工资哪能有那么多钱。于是乎气人有、笑人无的风言风语不老少,不过也就一时间,大伙的日子还是没啥变化,陈明贵挣得多少跟旁人又有啥关系,不过上了岁数的看见他家里翻修的房子,都说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到陈明贵这辈儿出息了。
那一年腊八雪下的很大,冷的仿佛真能冻掉人的下巴,傍晚时分,家家燃起炊烟的时候,陈明贵盖着破棉被,躺在一辆牛车的板子上回来了,没有小分头,没有大金表,也没有好几万,只有乱成鸡窝般的头发和杂草般的络腮胡。哦!还有一副拐,他断了双腿,从那年开始,陈明贵变成了陈瘫子,没人知道他怎么瘫了,只知道他回来那天,很憔悴,他爸抽了一夜的烟,他妈抹了一夜的泪。
可瘫子也得生活,好在陈明贵前些年带回来的钱他爹妈没乱花,成了本钱,他开了个小卖部,卖些烟酒糖茶,虽然挣的不多,也能混个温饱。又过了两年,陈瘫子的小卖部多了个功能——棋牌室,跟棋没有半毛钱关系,就是牌,麻将、扑克,他自己也陪客人打牌,来耍钱的有时候顾不上吃饭,就在他这泡袋方便面;爱抽烟的,打着牌嘴里叼着烟,一根接一根的续上,没烟了就从柜台拿,等牌局散了一起算钱;看牌的一边看牌,一边喝点啤酒、吃点零食,他这买卖还就越来越好了。
陈瘫子很有心眼,他一开始组牌局的时候,别管是麻将还是扑克,他都是输的多,一个礼拜就能输进去好几千,跟他打牌的一个个赢得红光满面的,都赢上瘾了。等棋牌室人多了,人气旺了,人们就发现不对劲了,虽然还是有赢有输,但是到最后还是陈瘫子赢得多,都说陈瘫子玩牌从不靠手气,靠的是赌技,输赢都是看他心情,他每天玩的不固定,头一天打麻将,转天可能就是打扑克,炸金花、斗地主,各种花样,一个礼拜总有一天他是不玩牌的,就坐在轮椅上,在柜台后面拢账。
慢慢的,陈瘫子的名声越来越响,甚至都传到了邻村,都知道他赌技厉害,但从来不赢绝户钱,跟谁玩都是有输有赢,够花就行,从来不让人家血本无归,所以大伙儿也都愿意跟他玩牌,去他的棋牌室捧场的人络绎不绝。不过,有些小年轻不信邪,觉得那些人夸大其词,隔三差五就有愣头青来挑战,陈瘫子也是来者不拒,赌博那几类玩意儿,他都玩得转,保证你是输的心服口服。一来二去的,人们给陈瘫子加了个前缀,“赌王”,都叫他赌王陈瘫子。
隔壁村里有个开沙场的叫付小明,以前是个“驴马烂子”,也就是混混、流氓,靠着一群狐朋狗友和暴力手段,在附近十里八村的几乎是横着走,按理说他和陈瘫子八竿子打不着,井水不犯河水,你开你的沙场,我开我的棋牌室,各走各的道,各挣各的钱。可这付小明有个毛病,听说谁有啥能耐,必定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年轻时混社会没少跟人打架斗殴。
如今孩子都挺老大了还是这德行。付小明想会会这个陈瘫子,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人家传的那么神,赌技高超,如果是假的,就博个打假的名声,出出风头;如果是真的,就跟他学两手,日后跟人打牌也能炫炫技,哪怕是去澳门赌也能稳赢不输。
太阳落山以后,酒足饭饱的付小明开着自己那辆彰显身份的老A6,领着俩马仔就来找陈瘫子了,点名要包场和他打麻将,原本打牌的几个人看气氛不对,也就识趣的撤了。陈瘫子也不傻,付小明的那点儿事迹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一眼就看出这是来找茬的,自己残废一个,也不想得罪这个活爹,想着给他哄乐呵就得了。
因此,陈瘫子明知道付小明和两个马仔串通好了,也没点破,也没用千术,任由他们赢,想着破财免灾吧,输点钱是小事,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呀!这么一来,付小明反而不乐意了。
“我说老陈!”这付小明还挺自来熟,“你也不讲究啊,我这大老远来,想见识见识赌王的本事,你也不好好玩呀,外面给你传的神乎其神的,我可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要见识见识你的赌技,你不露两手,别说我给你找麻烦。”
陈瘫子心里这个骂呀,心想“付小明可真不愧是个驴马烂子,欺负一个残疾人,还他妈理直气壮”,只想着赶紧给他们打发走,露两手就露两手吧。接下来的牌局完全落入了陈瘫子的掌控,付小明和两个马仔桌子底下紧着换牌都没法赢,兜里的钱很快就输光了。
付小明这也算开了眼了,陈瘫子打牌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两个骰子想打几点打几点,抓牌时更是要啥牌来啥牌,那两个马仔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本事可把付小明馋坏了,自己要是学会了,以后跟朋友玩就是赢,跟用得上的领导玩就输,到时候人脉钱脉都有了,别说这十里八村的,就是到市里也能站住脚,当即就要陈瘫子教他赌技,说白了就是出老千的本事,给多少钱都行。
说实话,这些年来找陈瘫子学赌术的都快把门槛子踩烂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只说不能坏了规矩,一开始人们只当他是挟技居奇,后面发现他确实给多少钱都不收徒,才知道他确实是有自己的原则。这次付小明来,陈瘫子依然是拒绝,可这付小明是什么人,说他是村霸也不为过,不达成目的哪能善罢甘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威胁恐吓的说了一通狠话。
威逼利诱之下,陈瘫子还是没妥协,这让横行霸道惯了的付小明有点受打击,平时哪受过这个,直接耍起了无赖,扬言要是不教自己,就不走了,赖在这,让陈瘫子小卖部都开不成。面对这个滚刀肉,陈瘫子也是血招没有,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怎么瘫的吗?”陈瘫子点了根烟,缓缓地说到。
“你咋瘫的跟教我赌术有啥关系?”付小明心思都放在学出老千上了,别的毫不关心。
陈瘫子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当初他去南方打工,没多久就认识了一个赌技厉害的大哥,他也是死缠烂打求人家教他,人家也是百般拒绝,他软磨硬泡、端茶倒水的求了几个月,人家才破例答应他。
等进了门才知道,所谓赌术,其实就像变魔术,玩的就是手速,也得借助道具、标记,还得有个好记性,知道记牌。大哥虽然教他,但是严禁他用在赌场,严禁他收徒外传,陈瘫子心想不收徒可以,可不用在赌场,那岂不是白学了。
随着陈瘫子赌术越来越熟练,他逐渐的从小打小闹玩的越来越大,起初还只是跟同事老乡打打牌,慢慢的他觉得自己行了,竟然到地下赌场去赌。那几年他保持见好就收的原则,赢了不少钱,他要是能一直保持,倒也相安无事,可贪欲总是无意识的在膨胀,他逐渐越来越沉迷,赌注也越来越大,直到他出老千被庄家逮到。
没有悬念,没有电视剧里的逢凶化吉,庄家背后的势力很大,废了他的双腿,毒打一顿,没弄死他就算不错了,老乡凑了点钱,在年前给他送了回去,他才成了陈瘫子,一直到现在。陈瘫子如今小赌小赢,从不赌的太大,也不会赢得人家分文不剩,大抵是知道吸取教训了,赌博从来不是发家的东西,赚个温饱,维持生活也就行了。
“浪迹赌场那些年,我见过太多赌徒,基本上都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想学赌术,不如买本教你变魔术的书,那玩意不败家呀,而且你的事我也听说过,老婆孩子都有,如今孩子都挺大了,你真要是学两手,跟谁赌钱出老千赢了,人家会不会报复你?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用赌术赢老百姓的钱,缺德;用赌术赢赌场庄家的钱,缺命,拉倒吧。”陈瘫子一脸的苦口婆心。
付小明走了,也不知道最后陈瘫子有没有教个一招半式,只是经过了这次的事,陈瘫子自己不玩牌了,小卖部和棋牌室照开,只当个甩手掌柜,又过了几年,农村地区也开始打击聚众赌博,棋牌室也不开了,很多人都忘了陈瘫子赌术的事,赌王的前缀也没了,都叫他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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