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探幽】“硔”字再溯源:个旧矿业文化的独特印记和精神胎记

文摘   2025-01-05 07:20   云南  

作  者


赵俊峰


在历史的浩渺烟云中,文字往往是地域文明最凝练的见证者,“硔”字便是如此,它静静隐匿于个旧这座锡都的岁月褶皱里,牵连着往昔矿业的蓬勃脉络,诉说着独属于这片土地的传奇。



初逢“硔”字,是在两部矿业“法典”——《个旧公议厂规碑》与《重议个旧厂条规序》之中。碑上字符如蚁,细密排布,详实勾勒出特定时代个旧锡矿开采的全幅图景,其中,“硔”字屡屡现身。有趣的是,它在《康熙大词典》里,读音为洪荒的“洪”,可在个旧人的唇齿间,“硔”字带着浓浓的本土腔调,念作“gǒng ”,这一读音差异,仿若一道窄门,悄然开启通往地域文化深处的探秘之旅。


回溯过往,考古发掘为个旧矿业史添上浓墨重彩的几笔。1989年秋冬之际,云南省及个旧市文物工作者于卡房黑蚂井古墓中有了惊人发现——一枚刻着“董辅国”字样的铜印。这枚小小铜印,瞬间点燃学界探讨的热潮。部分专家端详揣测后,认定“董辅国”大概率是彼时开矿的要员或矿主,结合《汉书·地理志》,将其奉为个旧开山矿王,有理有据;然而,质疑声亦起,另有专家洞察出,这或许只是中原王朝派遣至云南官员的“官印”,象征的是行政统辖,而非具象个体。这场争鸣并未就此停歇,后续又把“卫定疆”“赵天爵 ”,依循不同历史阶段,分别尊为各代矿王,更有人将陈鹤亭、缪云台、吕冕南这些为锡都发展建树斐然的人物纳入,合称“锡都六代硔(gǒng)王”,每一种排序与封号背后,皆是一段矿业起伏、时代更迭的厚重过往。



于个旧民众而言,“硔”字绝非故纸堆里的生冷符号,“gǒng”的读音,宛如日常柴米油盐般自然,融入生活的每处缝隙,织就地域文化醒目的标识。遥想当年,受制于认知局限,那种高品位原矿石,曾被错写为“汞”,“汞头子”的叫法在坊间不胫而走。随着科研深入,矿石真面目渐次清晰,它与化学元素汞差之千里,为其正名、精准定义,成为众望所归。



于是,晚清时期,“硔”字心领神会地出现在《个旧公议厂规碑》与《重议个旧厂条规序》之中。

时针拨至新世纪之初,一位深具文化慧根与乡土情怀的地方领导,扎根于汉字六义的肥沃土壤,依据会意、形声的古老造字智慧,细细咂摸个旧矿产共生的独特脾性,一番精研雕琢,赋予“硔”(gǒng)字规范且贴切的内涵,让这古老汉字在现代语境里寻得精准坐标。自此,屹立于老阴山峭壁的“硔”字,仿若不朽的史官,凝视着城市因矿而兴的壮阔轨迹:城区版图如涟漪般层层外扩,经济从单一矿脉向多元产业枝繁叶茂,百姓文化生活也愈发斑斓多姿;一代又一代个旧儿女在它的守望下,挥汗如雨,追逐梦想,把奋斗写满这片大地。“硔”字,已然化作城市的精神胎记,嵌入市民灵魂深处,汇聚起强大的地域向心力。



当我们把视线投向“矿”字,又会挖掘出暗藏的文化暗河。在“硔”字身份未定前,“gǒng”音便悄然蛰伏于“矿”字的读音谱系。就拿个旧云庙旁的“矿王殿”来说,正确读法应是“gǒng王殿”,而非大众惯性的“kuàng王殿”。翻检《新华字典》,“矿”字多音字身份确凿,保留的“gǒng”音,恰似一条隐秘线索。从语义维度拆解,特定语境下,“矿王”与“硔王”恰似孪生兄弟,语义共通,携手架起一座横跨时空的文化廊桥,用丝丝缕缕的文字联系,织就个旧矿业绚烂历史的锦绣长卷,让后人得以触摸先辈们掘金岁月里的温度与豪情。



原个旧市政协的一位老领导,也考证过“硔”字由来,发现900多年前的苏东坡就用过“硔”字。苏轼于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因“乌台诗案”被贬湖北黄州,元丰七年(1084年)改迁河南汝州团练副使。是年五月,苏轼在赴汝州任时,曾在庐山游览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共作诗六首,其最脍炙人口者即为《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对庐山风景的具体描写则为《庐山二胜》,原诗有序:“余游庐山,南北得十五六,奇胜殆不可胜记,而懒不作诗,独择其尤著者作二首”,一首为《开先漱玉亭》,另一首为《栖贤三峡桥》。正是在《开先漱玉亭》中,出现了“硔”字,原诗如下:“高岩下赤日,深谷来悲风。擘开青玉峡,飞出两白龙。乱沫散霜雪,古潭摇清空。余流滑无声,快泻双石硔。我来不忍去,月出飞桥东。荡荡白银阙,沉沉水精宫。愿随琴高生,脚踏赤鯶公。手持白芙蕖,跳下清泠中。”

据考证,苏东坡在《庐山·二首》中,原诗是写“馀流滑无声,快泻双石谼”,这儿的“谼”是“硔”的异体字。“硔”又是形声字,形容山石崩塌的声音,还可念作gǒng,用于地名。书法家程墨解读,苏轼用“硔”代替“谼”,是把“硔”当作“谼”的异体字来用了。在宋代刊刻的东坡集影印件,《开先漱玉亭》中不是“硔”而是“谼”,现代通行的其他版本也是如此。《汉语大字典》并注明,《玉篇》、《广韵》、《集韵》均作“谼”。可见,苏轼是用“硔”的第一人,也仅用了一次。



而说到异体字,古闽南茶叶产地华安县域“茶烘”地名的形成,有439年以上的可考历史,其文脉清晰,这可以从明清的漳州官方府志、县志志书及姓氏族谱等文献中得于印证。今有人解“茶烘”的字面系闽南语谐音“烘茶或茶坊(行)”之口误。而《华安茶叶史》对其进行全面考证之,认为“茶硿”“茶硔”与“茶烘”同音不同义,“茶烘”的“烘”内涵的同音(方言)衍生演变过程是有其历史原因的。

还有其他地名,例如,木犁是翻土用的原始农用工具,汉朝就有,一般用牲畜拉,也有靠人拉犁地的。于是,有个“木犁硔”村,村名的含义应是“木犁翻地的山谷”。这样穷酸的村名,全天下可能也没几个。传说这个村建于明朝万历年间,一个姓环的人不知犯了什么案子,逃进这深山沟避难,改姓詹。就这么隐姓埋名,繁衍后代,慢慢地垒起这个村庄。木犁硔是皖南休宁县的蕞尔小村,建于海拔近千米的苦竹尖山上,交通闭塞,不通公路,至今只有52户人家,一百多口人。除了有少许梯田,种点油菜水稻自给外,林、茶是村民的主业。当然,“木梨硔”与锡都个旧的“硔头子”“硔尖”更不是同一类产业和事物,也没有个旧特有的“硔”味。

而1992年出版的《汉语大字典》收录单字五万六千多,是迄今为止收字最多的字典,其中就有“硔”字。

此后,1994年版的《汉语大词典》,2003年版的《古今汉语字典》,都收录“硔”字,注音为:Hóng(洪)。从这三部辞典所引用的例句来看,使用此字最早的,竟是宋代大文豪苏轼。



至于个旧金湖文化广场老阴山峭壁上雕刻的“硔”字,确是地方领导深思熟虑和心有灵犀的定夺。可见中华文化、中华文明的一脉相承与融会贯通。其造型,是采用《中国书法大字典》里浙江大书法家赵之谦的字进行组合的,最终成为了个旧矿业文化的独特印记和城市精神胎记。




作者介绍


赵俊峰,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过个人专著《开在大锡额头的荞花》《听石头用沉默说话》《出国部队》三部。与他人合著《仗剑红河诗酒花》《红河37.2℃》《燕归古镇状元家》《西南鞋王》《少林弟子梁山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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