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山谷中的一小片开阔地。
杂草刚刚没过脚踝,野花东一簇西一朵开得率性。
风不急不徐,正好够掀起裙裾。
小径旁,一块大青石等着人去小憩……
这是梦里的情境,我无数次在梦里寻找的地方。但是,不是每一次我都能顺利找到这片山谷中的开阔地。有时我会迷失在幽暗的丛林里,有时找到了,却怎么也寻不见那块大青石……
醒来后,我总是若有所失。
偶尔,在我旅行途中,闯入某一个山谷,仿佛曾经来过,便会莫名地欣喜不已。
人在旅途,相遇好似重逢,重逢亦似诀别。
我无法在我喜欢的山谷长久停留,正如我不能永远停留在梦中。
生命中有三分之一的时光属于睡眠和梦。在这三分之一时间里,我拥有绝对的自由。剩下的三分之二,偷偷做做白日梦也未尝不可。
梦是一个隐喻。
在梦和醒之间,是忘川。
假如,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不妨想一想:还有一个世界,还有一个相同的我。
当我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另一个自己正沐浴在阳光下,与一朵花儿耳语,与一只飞鸟翩翩起舞。
本应早睡早起。
连蛙鼓都歇息了,小虫们都集体压低了声音。
可我却舍不得就这样入睡。天空,云朵在轻轻地漫游,像在巡视哪一座山峰有点凉,需要加一点被盖。星星也在调皮地眨眼,看看还有谁偷偷地不肯入睡。
整个世界都陶醉在摇篮曲般安谧的氛围里。莲花合上了花瓣,鸟儿蜷进了梦乡,树也敛声屏息,任风撩拨,只是轻轻地晃动,不肯发出大的声响。
谁愿意明天太阳出来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为了明天发光发亮的一天,它们知道,好好睡上一觉的重要性。
这宁馨的夜,却是我能与万物走得最近的时刻,怎么舍得早早入梦去?
我宁愿明天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一双无神的眼,也不想错过这美好的夜。
想拥有美好的事物,都得付出些代价。而我,愿意用一整夜的不眠,换这一刻身心翱翔的自由。
这是带着梦幻色彩的时刻。
比起姹紫嫣红的花季,现在更多的是含蓄和内敛。
绿叶层层叠叠舒展,它们从没想过自己有多么光鲜亮丽,却如此鲜活而干净,每一片都在闪闪发光。
它们用蓬勃用浓郁来保护青涩的果子,阻挡探寻的目光。青果是一种诱惑,却不是任意采攫的理由。
蜜峰像往年一样勤奋地寻找花朵,酢浆草在田边地角星星点点地开着,蔷薇的花瓣已经在纷纷坠落,金合欢刚刚张开它的绒球,美人蕉和大丽花最为妖艳,栀子花已抑制不住自己的芬芳……
阳光从树梢和墙角斜斜地映照过来,把雨水刚刚清洗过的大地又认真地检视一遍。
这万物生长的季节,只有走过的人才懂得珍惜。在我生活的城市,雨是悄悄从夜里潜入的,晶亮的阳光闪现在雨后的清晨,它们配合得如此默契,把含蓄和张扬处理得恰到好处,在我匆匆走过的街边深巷,没有阴暗的死角,只有看不完的小小惊喜。
当我不经意抬头,从树梢漏下的光斑,把我当成了舞台的主角,追着我,要给我这世界上最绚丽的光影。
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短暂时光,却让无数个平淡的日子有了璀璨的光亮。
河流因无数的转折和拐弯而有了丰富的内涵,人生因坎坷曲折而更加精彩,接纳自己时就会发现人世间的快乐和美好。
据说,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要比同龄人更年轻一些。
“永远十八岁”是一种祝福,却更像是一种幻觉。其实,我从未觉得十八岁有多美好,懵懂、稚嫩、茫然,还有一些战战兢兢。除了年轻,除了脆弱,一无所有。
一股稍大一些的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抹去。谁会喜爱自己轻飘飘的感觉?
但人都是贪婪的。当拥有了财富、地位,就会再想要一个年轻漂亮的躯体,想要鱼和熊掌兼得。注射干细胞、喝“续命水”、打回春针……当返老还童的渴望演化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扭曲的时间场?
可惜,一切都只能是徒劳。上天早已安排好了我们的一生,所有“重返十八岁”的努力,不过是镜花水月。
我更喜欢现在的我。眼角的皱纹,头顶的白发,都是岁月馈赠的礼物。它们让我不再像冲撞的小鹿般慌乱无措,我能够平静地去面对突起的波澜,突降的风暴。因为已经历得够多,没有什么可以再害怕的了。
我也不必去迁就谁,不必去在意别人挑剔的眼光。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是自己。就像深谷幽兰,只为自己绽放。
先是闻到了桂花香,从街角巷尾一阵又一阵随风而来。
窗外,栾树的花冠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禇红色。再加上两场雨,秋意真的浓了。
中秋,该有的牵挂和怀想,不知何时已经寥落。时间总是过得迅捷而无声无息,世界纷繁得有些虚幻。我不过是出了一会儿神,曾经我所珍爱的一切就这样悄悄溜走了。
月亮依然在天空中抒写着圆满。而我,只看到无垠的空旷和荒凉。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俩,与白发作对,与衰弱的身体抗争,并接受中年这个事实。
我们终将失去所有热爱的,这是人类永恒不变的宿命。
中秋之后,每一场雨都会让大地的寒意加重一层,直到冷入骨髓。
高空的那轮明月,它浪漫过,想象过,也追寻过。
而今,它成了一个巨大的虚空。
它映照过婆娑的树影,也映照过苍凉大地。它照见过最高的山,最深的孤独。
它也懂得浩瀚无际的大海没有边际的寂寞。
那些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的东西,到了夜晚,都会变成锋利的箭镞,把美的一切划得遍体鳞伤。
被伤害过,背叛过,才会懂得花好月圆,哪怕只是虚幻,也是一种希望和救赎。给自己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哄哄自己,狰狞的世界就会美好许多。
人生本就是一个过程,一种感觉。
宓 月,女,70后,浙江绍兴人,现居成都。著有散文诗集《夜雨潇潇》《人在他乡》《明天的背后》、长篇小说《一江春水》、诗集《早春二月》、人物评传《大学之魂——中国工程院院士、四川大学校长谢和平》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中学生课外阅读书籍和中考阅读理解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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