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鄂尔多斯的概念一直是两个:一是羊毛衫,二是煤田。
其实,细想想,两者本是同一概念,都是关于温暖。
接风宴上,煤矿的朋友说话不无自豪,说是全国最好的采煤设备都在我们这里。想想也是,全国最大的煤田,这么惊人的出煤量,年产一亿五千万吨;每天,得往地球的窟窿里,掏多少火焰?
最能啃硬活的装备,当然该拨给尖刀部队!
感谢东胜煤矿的朋友,明天就带我下井。我要亲眼看看,这些高热量、低灰分、低硫的优质动力煤,这些黑色的太阳,如何从井底,冉冉升起在祖国的东方!
由于羊群,全国的深秋,都在享受鄂尔多斯的温暖;由于东胜,全国的黑夜,都在享受鄂尔多斯的温暖。
我今天来鄂尔多斯,气温12度,要穿外套,但我心里,一直有热辣辣的日出。
来,再举一次杯,祝福鄂尔多斯,在地面与地下,同时发力,这可是什么地方啊,这么美丽又这么耗神。我们都很明白,是谁在送温暖。
我们这些经历过寒冬的,都是感恩的人。
我现在,脚步移动很慢,就如我现在的脚底下,矿洞正在依次掘进。
——必须观看这些军号般的板块:安全风险预控、技术创新、智能矿山、绿色开采。每个板块,都是出众的智慧和咬紧牙关的坚毅。
——必须赞赏神东人仰望星空的愿景:创百年神东,做世界煤炭企业的领跑者!
——必须赞同神东人的核心价值观:安全、高效、创新、协调!
——必须赞扬如此接地气的文化活动:寻找身边好人、寻找“感动神东”人物!
现在,我的脚步移动很慢,但我知道,我脚底下,矿洞的那种掘进,其实很快。我知道,他们的钻头,是用什么精神的合金打造的。
在这个展览里,我看见的唯一雕塑,是两位年轻的矿工。他们微笑,背着液压镐,走出矿洞。太阳,这个黑神话,正在他们眼前升起。
显然,“人”,就是神东奇迹最核心的秘密!
我们下矿井,今天,矿道漆黑,红灯闪耀。车辆时不时就转弯,皆是90度,依次,越过联巷9号……联巷26号……联巷50号标志牌。
我们是轰鸣的钻头,我们在地下200米蜿蜒。
我们下矿井,今天,戴上头盔与矿灯,换上高统靴,再在后腰,佩一只方型的救生器。手机与化纤衣服,都须留在地面。我们要在自身品格中,练就蚯蚓与穿山甲的坚韧。
我们下矿井,今天,要亲眼看看上海产的双滚筒挖煤机,以及郑州产的巨型的液压设备;要亲眼看看,上湾煤矿的地层结构,如何改造成了一架日夜咆哮的能源发动机。我们在钢铁管道与橡皮管道的夹缝里蜿蜒,成为发动机的一部分。我们手提的矿灯,是太阳溅出的火星。
我们下矿井,今天,我们要体会一线工人处于阴暗、潮湿、噪音如爆炸的战场,这每天8小时的作战,这每天进进出出一共11小时的奋斗;让我们感慨:机器是宏伟的,工作是辛苦的,精神是让我们落泪的。
我们下矿井,今天,就是要看看神东人,如何在白天的黑夜,在一排排小红灯的照耀下,以刀片,刺破煤层的血管;如何连续三班倒,向亲爱的祖国,写下血书的。
我们下矿井,今天,我们要再次知道,祖国的每一个血色黎明,是如何在神州之东冉冉升起的。黎明,是拉动一个民族每日奔跑的动力。我们要知道它的辉煌,它的来历,以及它沿着输送带,升到灵魂境界的路径!
她说她属牛,比我年龄大三个月,于是她就说,大一天也是我姐。这我承认,就是那年,新中国诞生。新中国也属牛。
她说她老汉是第一代矿工,老汉就是丈夫的意思。她那年从河北保定跑到内蒙巴盟给姐姐带孩子,她老汉呢,正好从甘肃逃荒到巴盟,于是许老汉就成了矿工,她就成了矿工家属。晚上,老汉搂着她,白天,矿井搂着老汉。
那时候矿井初创,别提多艰难了。许老汉管打眼,管放炮。她每天抱着几个月的儿子,站上山坡眼巴巴瞭望,只盼老汉安全回家。那年头,真别提,老汉曾背过工友的遗体升井;真别提,矿道就是战壕,黑太阳的碎片全靠一声声的爆炸抠出。
我一边吃她包的一只肉饺,一边再听她讲起儿子。儿子当然又下井了,儿子当兵转业,最知道什么叫父辈,什么叫祖国。许永刚,1992年编入“综采队”,后来又编入车队。反正都在井下,一干二十多年。
崔骏英,这位属牛的大姐,又讲起孙子,讲到孙子就笑得合不拢嘴。孙子许佳明,当然又下大湾矿一线采煤了,而且每天上井之后,都要先跑来看一眼奶奶。她说,现在,一想到儿子和孙子每天都在为国家掘金,心里就乐。
她从床柜里抱出一只铁盒子,都是黑白照片。她指着年轻的自己、年轻的老汉、稚气的儿子和孙子,指给我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设史。
鱼有福了,虾有福了,水鸟有福了。
煤矿的渗水,源源抽到地面,经过污水处理厂,一下子,就汇成了杭州的西湖,或是扬州的瘦西湖。
青黄交织的芦苇,是整个湖面的镜框。旱柳、垂柳与金丝柳,穿插其中。这是油画泼的颜料。
步行栈道不错,能让我能走近湖心,在宁静里,想象矿井的沸腾,想象沸腾中的一滴水涅槃的过程。
坍塌的大地完整修复:草坡、森林、亭阁、谷子地,是一幅油画错落的层次感;湖,是一首抒情诗里液体的句点。
鱼有福了,虾有福了,我有福了。
在这个静谧的上午,让我以一个新生湖泊的名义,以一个小小酒窝的名义,默默亲吻我大地母亲宁静的面容。
什么时候开始,这修复的土地,涌动起光伏的海洋?什么时候开始,神东人,一边把地下的太阳搬出井口,一边又把天上的太阳,扯到地面?
布尔台的地表,太神奇了。下面是布尔台煤矿、寸草塔煤矿、寸草塔二矿的热力,上面,是太阳的大面积的切片。
一个50万千瓦的光伏电站,一座10万亩的生态林,就让土地,像一只经过火焰的凤凰那样舞蹈了。再生,不是一个补丁般的字眼,也可以是一首诗,也可以是一幅画。
我在光伏板下,抚摸黄色的沙棘与紫色的苜蓿,知道这里,光是年产牧草就达一万吨,更不消说十亿度的年发电量了。
煤田朋友说,我们的土地复垦率,已达百分之百,口吻自豪而轻松;但这里的每一块光伏板,每一株沙棘与苜宿,都知道这位朋友与他的团队,曾经历多少磨难、反复与不眠之夜:脸色,经常是黄色的沙棘;眼圈,经常是紫色的苜蓿。
我一站到哈拉沟的山顶,胸中忽然就鼓满地平线吹来的浩大的风,这翠绿色、浅绿色、草绿色、墨绿色的风,这波澜起伏的风。
是的,我们何不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既然坍陷的土地,重新摊开了一张白纸;既然春夏秋冬的色泽,重新装满了调色盘;既然对土地负责的巨大责任,已经落到了我们手腕上;既然国家和人民,已经把笔递到我们手里。
我很理解神东煤矿集团决策者的信念。他们饱蘸了颜色。他们的目光,对准了所有需要盘活的土地。由于煤炭,这些土地需要重新洗脸。
我现在已经看见了这翠绿色、浅绿色、草绿色、墨绿色的风,这浩荡的席卷一切的风!
一站到哈拉沟的山顶,所有这些生机勃勃的区域,就在我的视线里枝叶摆动,这一个个重回青春期的健硕的土地:湿地湖修复区、采矿山森林区、矿泉水涵养区、经济林营造区、农牧田复垦区、荒漠草保护区、流动沙防治区。
在神东人的眼里,地下的采掘机与地面的耕播机,是同一个概念;地下的黑色与地面的绿色,是同一个概念;采掘面的舞尘与原野的花粉,是同一个概念。
一站到哈拉沟的山顶,我看见的,就是扬花吐穗的煤井;看见的,就是矿灯照耀下的蜜蜂和蝴蝶;看见的,就是拿在神东集团老总手里的那一张报送给国家的最终的图纸:
正面,画的是地下,几抹黑色、几抹灰色、几抹红色;反面,画的是地上,几抹青色、几抹绿色、几抹蓝色。
黄亚洲,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诗刊》编委,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出版各类文学专著40余部。诗歌作品曾获中国鲁迅文学奖、屈原诗歌奖、李白诗歌奖、中国长诗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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