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华人作家李翊云说:我最感兴趣的是人的内心,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很平静,可能他的心里波涛汹涌,翻江倒海。
菜花因为眼睛干涩很久了去医院看眼科,医生问诊三分钟开药三百块,“比如说外面气温很低你只穿了一件衬衫,你很冷,你把原因归结于天气太冷。或者你拼命奔跑,让自己暖一点,但这是没用的,改变不了天气。你只能少看电脑早点睡觉。”
女医生花白头发,口罩后面的眼睛亮晶晶,轮廓和气质有点像李翊云,但说话丝毫没有李翊云的温柔。
菜花再次感受到医患之间不对等关系,医生居高临下的傲慢,她有点生气又有点尴尬,身边围着一群老头老太大概个个都比她严重,罢了罢了,拿药走人。
菜花回到办公室,回到一平米的格子间,打工人不看电脑怎么工作怎么恰饭,看书,听播客,都不合适在办公室干,操蛋!
她不想浏览新闻,平庸琐碎,大家都在追着流量跑。重庆妈妈把儿子扔下楼的新闻她不敢点开看,她已经难受了好几天。上一次还是重庆人干的,一对狗男女把两个孩子扔下楼。中年人的疲惫感有一部分来自对社会深深的失望,社会新闻时不时扎上一刀,伤口永远不会好。
突然一句话跳入她的眼帘,“作个沉默的‘集体人’”,她觉得一阵悲哀,思索一阵后放下这个话题。不要陷在形而上的思考中,她提醒自己。
这几年她常常觉得心力不够,心理脆弱,脑子变笨了,大脑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水,时常还会泼出来,再也容不下一点新东西,但是新的东西又时不时会刺激她一下。
晚上下班到家,俩娃又在抢东西一番撕扯,菜花把他俩拉开,戴上围裙去清理厨房,干家务让人平静、放空,这是她多年来总结的经验。拖地机一响,丈夫抱怨:怎么又开拖地机,嗡嗡嗡的。女儿也抱怨,你一天要拖几次地呀。菜花有点生气:你们这些从不干家务的人只知道享受,干净的地面是变出来的吗?
饭后一家人出去逛一逛,儿子在商场里狂奔,菜花在后面紧追不舍跑出一身汗。给儿子买鞋的时候丈夫在两个码数间纠结半天,眼见儿子穿上大码跑起来要掉,男人依然在犹豫。
菜花胸口一阵紧,每次给孩子买鞋都是如此,似曾相识的情景快把她逼疯,她发火了:“不就是买双鞋嘛,至于吗,小孩子的鞋你准备让他穿几年?”
男人见老婆在导购面前发飙,脸上挂不住,压低声音道“有话好好说,要不就滚”。菜花咽下一口气,怎样说话才是好好说,她纠缠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搞清楚。
吵两句加快了买鞋的速度,或明或暗的小火苗在菜花心里跳动,上车后她觉得头疼欲裂,想吐,她打开车窗让自己透口气,要是手边有一支烟就好了。
到家安顿好俩个娃已经十点多了,菜花拿出白酒要喝一杯,一口辣劲下肚神清气爽,她和丈夫碰了几杯,又从家里翻出一支烟点上。在喝酒这件事上夫妻俩很默契,男人最大的爱好是在家里囤酒,遇到喜欢的白酒买几瓶,平时夫妻俩会在家小酌一杯。几杯白酒愉快地下肚,菜花的心情云开雾散,疲惫感也一扫而光。酒真是好东西啊,难怪文人骚客为它疯癫痴狂。
半熏微醉不怕失眠,菜花愉快地上床,谨遵医嘱休息眼睛,没有在睡前看书,睡着就是另一个世界。是谁说睡觉浪费了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如果没有睡觉这个功能,人类连三分之一的寿命都活不到。菜花最近经常这样想。
人类的一天又结束了,在宇宙的长河里连一个涟漪都没有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