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宝莱坞大热的影片《第12次失败》（12th Fail）讲述了一个贫穷的农家男孩马诺杰（Manoj）一心想通过印度残酷的警察考试的故事，其中的寓意非常明确。影片暗示，坚持不懈就能获得丰厚的回报。然而，作为一部关于教育和英才管理制度的电影，它对印度学校的描写却令人沮丧：在马诺杰所在的当地学校，受教师怂恿而作弊的现象比比皆是。马诺杰最终收获成功和爱情的地方不是学校，而是德里一家拥挤不堪的辅导中心。
众所周知，家教辅导是一种东亚特有的现象。除中国外，东亚大多数学生都上过家教课：72%的香港学生参加补习；79%的韩国学生在补习班（hagwons）补习；52%的日本初中生（该国的主要应试者）在“学习塾”（juku，日本课外时间提供学习课程的私人学校）里补习。在中国2021年禁止课外辅导之前，38%的学生（城市的比例为45%）上过家教课，但现在许多家教中心已转入地下。无论这些家教中心存在什么缺陷，它们都与高效且资金充足的教育系统并存。
而现在，家教正在亚洲一些较贫困的地区兴起，且规模庞大。虽然数据零散且不可靠，但我们还是试图估算出家教在南亚和东南亚的普及率，但不包括新加坡，因为新加坡的教育体系更接近东亚。从巴基斯坦到印度尼西亚，我们估计约有2.58亿儿童接受家教补习。
最大的市场在印度。目前，15岁以下的印度农村学童中有31%接受家教辅导，高于2010年的23%；在一些较贫困的邦，每四个学童中就有三个接受家教辅导（见下图）。自2019年以来，印度家教中心所缴纳的税收增加了一倍多。但根据我们的估算，即使剔除印度，接受家教辅导的学童人数仍高达1.31亿。
补习生人数增长的第一个原因是正规教育系统留下的空白。在亚洲的一些贫困地区，政府往往难以提供好学校。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本世纪以来，随着小学教育的普及，南亚地区的中学入学率上升了24个百分点，亚洲其他地区则上升了16个百分点。然而，在同一时期，该地区大部分国家的政府教育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却停滞不前或有所下降。
在许多地方，这种情况导致教师降薪和教材费用被削减。柬埔寨是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据估计，该国82%的学生接受私人家教，主要是由他们想增加工资的低薪教师提供。学校最终无法取得好成绩，最差的学校则会垮掉。然而，许多亚洲国家的教育体制都是通过高风险的考试来筛选孩子。于是，家长们只能求助于家教老师。
第二个因素是社会竞争加剧，随着中产阶级不断壮大，对数量有限的大学招生名额的需求随之增加。城市化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城市里的孩子比农村的孩子更有可能得到私人辅导，这要归功于家教老师供应充足和互联网日益完善。印度的城市在20年内增加了2亿居民，许多新近城市化的父母认为，给孩子买家教课能帮助孩子找到一份专业的工作。德里的穆罕默德·沙扎德（Mohammad Shahzad）是一家发电机制造商的主管，他每月花2800卢比（33美元）给两个女儿请家教，这比常规的学费要高出30%。他女儿的家教老师都很称职，沙扎德认为，尽管辅导费用高昂，但还是值得的。他说：“这就像，吃一顿饭：你能活下去，但吃两顿或三顿，你会更健康。”
最后一个因素是教育军备竞赛。家教辅导是一个让人焦虑的行业：如果你邻居的孩子请家教补习，而你的孩子没有，那你的孩子就有可能落后。无论家教需求是源于严格的教育体制的压力，还是源于渴望逃离失败的教育体制，都是如此。在疫情的推动下，线上辅导的可行性让人们加入这场军备竞赛变得更容易。
研究亚洲家教辅导的专家马克·布雷（Mark Bray）表示，即便如此，衡量家教效果如何的研究结果喜忧参半。部分原因在于巨大的多样性。在印度农村地区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接受家教辅导的学生在阅读和数学成绩上要高于没有接受家教辅导的学生，相当于多上了一年学。但在斯里兰卡和中国进行的其他研究发现，家教辅导对学生的成绩几乎没有影响。
家教的费用可能很高。研究表明，一些上家教课的孩子睡眠质量较差。家长的钱包也承受着压力。德里的司机乌梅什·夏尔马（Umesh Sharma）每月花1200卢比给两个儿子补习：这笔钱相当于该市平均月收入的4%，与他们的学费差不多。印度其他地区的情况还要糟糕。在西孟加拉邦，公立和私立学校近一半的教育支出都用于辅导。
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是，在一些地方，家教辅导正在侵蚀公共教育。在尼泊尔和柬埔寨，学校的授课老师将部分课程留到课后进行有偿辅导。这样做的动机显而易见：在柬埔寨，低薪教师提供补习可以让工资翻一番。在印度最贫穷的比哈尔邦，非政府组织JJSS最近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几十所破旧不堪的公立学校几乎完全将其教育职能外包给了私立补习中心。公立学校已沦落到“仅提供午餐和安排考试”的地步。
该怎么办？韩国花了四十年的时间试图整治课外补习，但都以失败告终，直到 2000年，为取缔补习而付出的努力被裁定违宪。类似的干预措施，比如中国的贸然打压，只是使家教转入地下。一些国家政府比较冷静：泰国教育部表示，“国家必须首先假定家教不会减少社会福利”。还有一些政府正在进行试验。针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学生自杀事件，印度教育部今年出台规定，禁止大型辅导机构招收16岁以下的学生。课外补习继续存在，但可以对其进行更有效的管理。
本文选自《经济学人》杂志
发表于2024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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