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的微信朋友圈，流传着一张照片，是四川的一所大学，不知哪一年搞了个什么活动，总之是，有好几位高级干部出席了，会后，也许是会前，依惯例须合影留念的，就合影留念了。但这张照片之所以流传，是因为，前排坐着的相对年轻的高级干部们，身后却站立着，八十岁的，还有九十岁的专家、院士，老朽之身实难掩堪扶之态，因而，以尊老计，骂声一片，大致的意思，是前排坐着的人，缺德。
我想，倘使前排坐着的人看到这张照片，以及朋友圈中暴风雨般的骂声，不知作何感想？估计亦是委屈得要死。是的，谁想与你们照相来着，竟然招致这样恶劣的辱骂？实际上，现场的情形究竟是怎么个样子，外人是不清楚的，但因为照片是这个样子，就已经是口舌难辩，只能找骂了。这都缘于，中国是尊老的国度，它是道德层面的真理，无须以规则、制度来破解。因而，找骂，是应该的，是有口难辩的。
不过，这让我想起钱锺书的一则逸事来，是钱氏辞世后黄永玉在香港写就的一篇纪念文字《北向之痛——悼念钱锺书先生》中讲的。是说文革时期，江青要邀请钱氏参加国宴，来人知会当事人，他却说，我很忙，我不去！来人说，是江青同志点名要你去的！他仍然说，我很忙，我不去！来人又说，那么，我可不可以说你身体不好，起不来？他纠正说，不，我身体很好，你看，身体很好。钱锺书那时，还不到八十岁吧。
话题至此，就是把包袱甩给了照片中的老学者、老院士了。倘在本人看来，遭遇这样的待遇，觉得不公，那实在就是有些活该，完全可以不必合影，抑或，完全可以不必参加什么狗屁活动，何必自取其辱。倘在本人看来，遭遇这样的待遇，觉得没有什么，那亦不必陷他人于不义，当然，最好是照相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着。总之是，可以向钱锺书学习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中国人管这叫气节。
关于敬老，我还接触过一位脾气古怪的老者，他一般不愿接受敬老的馈赠。中国的公交车，一直有着给老弱病残孕让座的传统，但这位老者，乘公交车时，一上车就会径直走向下车门口，装出马上要下车的样子，避免别的乘客让座给自己，这实在是一种别致的姿态。因为在中国，每年因为敬老让座的问题，总会发生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样别致的姿态，倒真的让人觉得可敬。
因为一张照片，引出这样一个敬老的话题，本无意于各责五十大板，但公允地想一想，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旁观者亦无须站在道德的高地，对任何一方指手画脚，激扬怒骂，大可不必，公道自在人心，毕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大家都能明白的道理。最后还是要强调的一句是，不管年老与年轻，心里都要多一些对于“我很忙”的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