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居》屈原 |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文化   2024-11-25 18:27   河南  

(音频来自公众号:读行子)

《卜居》

【先秦】屈原

屈原既放(fàng),三年不得复见。竭知尽忠而蔽障于谗。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策拂龟,曰:“君将何以教之?”

屈原曰:“吾宁悃(kǔn)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将哫()訾(zī)栗()斯,喔咿(wō yī)儒儿,以事妇人乎?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如脂如韦,以洁楹乎?“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将泛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宁与骐骥亢轭(kàng è)乎,将随驽马之迹乎?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世溷(hùn)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吁(xū)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
詹尹乃释策而谢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龟策诚不能知此事。”

注释

1.卜居:占卜自己该怎么处世。卜,占卜。居,处世的方法与态度。

2.放(fàng):驱逐;流放。

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书·舜典》

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诛武庚,杀管叔,而放蔡叔,迁之。——《史记·管蔡世家》

当用贤之世,贾谊窜于长沙;居好文之朝,崔骃放于辽海。——唐·陈子昂·《送吉州杜司户审言序》

夏桀无道,商汤放桀于南巢田地里,夏之天下尽归于商。——《秦并六国平话》卷上

3.复见:指再见到楚王。

4.竭知尽忠:竭:尽。竭尽智慧和忠诚。

5.蔽障:遮蔽、阻挠。

6.心烦虑乱:指心思烦乱,不知怎样才好。

7.太卜:掌管卜筮的官。

8.因:凭借。

9.端策:数计蓍草。端,数也。拂龟:拂去龟壳上的灰尘。

10.悃(kǔn)悃款款:诚实勤恳的样子。朴:朴实;厚重。

11.送往劳来:送走出去的人,迎接到来的人。多指人际交往中应酬客人。劳,慰劳。

12.大人:指达官贵人。

13.正言不讳:讳:忌讳。指用正直的话不加掩饰地说出自己的观点。也指说话爽直,毫无忌讳。

14.危身:谓危及于身。

15.偷生:贪生。

16.超然:高超的样子。高举:远走高飞。保真:保全真实的本性。

17.哫()訾(zī):以言献媚。栗()斯:阿谀奉承状,献媚之态。栗,恭谨,恭敬。斯,语助词。

18.喔咿(wō yī)儒儿():强颜欢笑的样子,形容声音含糊不清。形容老着脸皮,强作欢颜。

19.妇人:指楚怀王的宠姬郑袖,她与朝中重臣上官大夫等人联合排挤馋毁屈原。

20.突梯:圆滑的样子。滑(huá)稽(jī):一种能转注吐酒、终日不竭的酒器,后借以指应付无穷、善于迎合别人。

21.如脂如韦:谓像油脂一样光滑,像熟牛皮一样柔软,善于应付环境。

2220.洁楹:度量屋柱,顺圆而转,形容处世的圆滑随俗。洁,借为“絜(xié)”,《楚辞补注》引《文选》亦11作“絜”。

23.昂昂: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样子。

24.泛泛:漂浮不定的样子。凫():水鸟,即野鸭。一本此字下有一“乎”字。

25.亢(kàng)轭(è):并驾而行。亢,同“伉”,并也。轭,车辕前端的横木。

26.驽()马:劣马。

27.黄鹄():天鹅。

28.鹜():鸭子。

25.溷(hùn)浊:肮脏、污浊。

29.千钧:代表最重的东西。古制三十斤为一钧。

30.黄钟:古乐中十二律之一,是最响最宏大的声调。这里指声调合于黄钟律的大钟。

31.瓦釜():陶制的锅。这里代表鄙俗音乐。

32.高张:指坏人气焰嚣张,趾高气扬。

33.吁嗟:叹息声。

34.释:放下。谢:辞谢,拒绝。

35.数:卦数。逮:及,到。

译文

屈原被流放后,三年不能和楚王相见。他竭尽智慧效忠国家,却被谗言谤语把他和君王遮蔽阻隔。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去见太卜郑詹尹问卜说:“我对有些事疑惑不解,希望通过您的占卜帮助我分析判断。”郑詹尹就摆正蓍草、拂去龟甲上的灰尘,问道:“先生有何见教?”

屈原说:“我是应该诚恳朴实、忠心耿耿呢,还是迎来送往、巧于逢迎而摆脱困境?应该选择垦荒锄草勤劳耕作呢,还是交游权贵而追逐虚名呢?是应该毫无隐讳地直言为自己招祸呢,还是顺从世俗贪图富贵而苟且偷生?是应该鹤立鸡群而保持正直操守呢,还是阿谀逢迎、强颜欢笑以侍奉那位妇人?是应该廉洁正直以保持自己的清白呢,还是圆滑诡诈、油滑适俗、趋炎附势?是应该像志行高远的千里马呢,还是像浮游的野鸭随波逐流而保全自身?是应该与骐骥并驾齐驱呢,还是追随那劣马的足迹?是应该与天鹅比翼高飞呢,还是同鸡鸭在地上争食?上述种种,哪个是吉哪个是凶,哪个该舍弃,哪个该遵从?现在的世道混浊不清:认为蝉翼是重的,千钧是轻的;黄钟大吕竟遭毁弃,瓦釜陶罐却响如雷鸣;谗佞小人嚣张跋扈,贤明之士则默默无闻。唉,沉默吧,谁人能知我廉洁忠贞的心呢!”

郑詹尹于是放下蓍草抱歉地说:“尺比寸长但也有短处,寸比尺短却也有它的长处;世间万物都有不完善的地方,人的智慧也有不明了的时候;术数有占卜不到的事情,天神也有难解之理。您还是按照自己的心志,实行自己的主张吧。龟壳蓍草实在无法知道这些事啊!”


附:《楚辞章句•卜居序》

东汉•王逸

《卜居》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体忠贞之性,而见嫉妒,念谗佞之臣,承君顺非,而蒙富贵,己执忠直而身放弃,心迷意惑,不知所为,乃往至太卜之家,稽(jī)问神明,决之蓍(shī)龟,卜己居世,何所宜行,冀闻异策,以定嫌疑,故曰卜居也。

注释

1.见:用在动词前面表示被动。相当于被,受到。

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孟子·梁惠王上》

有能必见用,有德必见收。——唐·韩愈·《驽骥赠欧阳詹》诗

古圣贤有遁世不见知的。——《红楼梦》第八二回

2.顺非:沿袭错误。

3.放弃:流放;贬黜。

操绳墨而放弃兮,倾容幸而侍侧。言贤者执持法度而见放弃,倾头容身谗谀之人,反得亲近侍于旁侧也。 王逸 )——《楚辞·刘向〈九叹·思古〉》

晋放其大夫胥甲父于卫。是放者有罪当刑而不忍刑之,宽其罪而放弃之也。 孔颖达 )——《左传·宣公元年》

虽放弃之臣,君恩未替。——·王禹称·《扬州谢上表》

自忖不材终放弃,江潭瓠落寄吟身。——·黄景仁·《送容甫归里》诗

4.太卜:太卜,周朝叫大卜,官阶下大夫,掌阴阳卜筮之法,通过卜筮蓍龟,帮助天子决定诸疑,观国家之吉凶。太卜掌三兆之法、三易之法、三梦之法,无论是国家祭祀、丧事、迁都、征伐,都必须参考太卜在太庙的占卜。

5.稽(jī)问:卜问。

6.蓍(shī)龟:古人以蓍草与龟甲占卜凶吉,因以指占卜。

【译文】

《卜居》是屈原写的。屈原身怀忠贞的本性,却遭嫉妒。考虑到那些奸佞之徒,秉承君主的旨意,沿袭错误的方法而得到富贵,屈原自己坚持忠直却被流放,内心迷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前往太卜之家向神明打听,用蓍草龟甲占卜,占卜的是如何在上生存,又该如何行动,希望听到不同的方法,来消除自己心中的疑惑,所以叫《卜居》。


文曦:中国广播电视学会会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九三学社社员,山西广播电视台主任播音员,小说演播家。从事播音主持工作30余年,创立文曦声音工作室,致力全民有声阅读推广。从业至今,担任配音、播讲、解说的广播影视作品数十次获省及国家级评比一等奖,演播小说累计近50部,2000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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