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海蛎豆腐汤

文摘   2024-10-28 12:16   福建  

前些日子,收到一本书,书名叫做《写给牡蛎的情书》,是美国最著名的烹饪家和美食作家费雪女士写的。

冲着能把单一的食材写成一本书,就已经让我佩服不已,只是美国……

哪有什么美食啊?

 

第一次知道“牡蛎”这个词是我读初一的时候,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

 

“忽然,他看见两位先生正在请两位衣着入时的太太吃牡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水手用刀子撬开牡蛎交给先生们,再由先生们递给两位太太。她们吃牡蛎的方式十分讲究,用一方精美的手帕托住牡蛎壳,嘴向前伸,免得弄脏连衣裙;然后,轻快地一嘬,把汁水喝了,再把空壳抛进大海。”

 

“牡蛎”是什么?

莫泊桑的文字带给我的画面让我觉得一定是一种昂贵的食物,以至于高贵的太太需要用一种极其优雅的方式才配得上它的美味!

 

回到家,晚饭的时候询问生物系毕业的父母,答案居然是“海蛎”!

 

NND,原来就是蚵仔啊!(闽南话读作哦啊)

瞬间,心中的仰慕荡然无存。

 

作为一个厦门人,海蛎是家里餐桌上最寻常不过的海味,但记忆中喝过最好喝的海蛎汤却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

 

记得那年福州的冬天奇冷!

 

冬季应该是所有男生最讨厌的季节!

 

因为女生们那曼妙的曲线被不解风情的北风统一成了臃肿!

 

寒风狞笑地从教室门窗的缝隙挤进来,肆意地在课桌椅中游荡,吹着我们裸露的皮肤,钻进我们的袖口和裤管!

 

没法再睡了,

我生怕嘴角流出的哈喇子会被冻成长长的冰棱柱。

 

双脚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那速率,

不亚于初中物理实验课时用到的打点计时器!

 

我开始怀念起秋裤,

也开始怀疑起达尔文,

这身上稀疏的汗毛怎么可能是进化的结果啊?

 

:光头,一会儿放学后去学生街喝碗海蛎豆腐汤吧!

说这话的是我身边的老朱。

 

光头,自然是我!

 

当你的颜值不能引起女生的青睐时,能改变的只剩下发型!

 

而再没什么比一颗锃亮的光头更夺人眼球了!

 

至少,那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我很庆幸剃光头的时候是那年的夏天,只是“光头”这外号却伴随了我一生。

 

老朱是我的死党,

宿舍里睡我的上铺,

教室里睡我的邻座!

 

九十年代的我们有个称呼,叫做“穷学生”!

这个“穷”不仅是个形容词,

在我看来也是一个“定语”!

 

独自下馆子是件奢侈的事情!

每个月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你还得泡妞、抽烟、打街机、赌标分……和喝酒!

 

月初用钱喝酒,

月中用菜票喝酒,

师大的菜票在周边的所有店铺是流通的第二货币!

 

那月末呢?


艹,

这还用问,

只能喝西北风!

 

老朱说这话的时候幸好是月初!

因此我们都有犒劳自己的资本。

 

钱是不可能掰成两半花的,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AA制,

这样起码可以多尝到几样菜!

 

小酒馆在学生街边上,进门前,我先在街对面的卤料店称了四块钱的卤小肠,然后拜托酒馆老板过炒一下,又点了海蛎豆腐汤和四瓶啤酒。

 

小酒馆的一楼是厨房,二楼的房间里摆着三四张油腻腻的餐桌,木质的楼梯和地板每走一步都发出瘆人的“嘎吱”声。

 

幸好当时的我们都身轻如燕,换成现在的吨位估计都有把楼板踩塌的风险。

 

爱干净的老朱从纸筒里抽出一截卫生纸擦拭红色塑料啤酒杯

:鬼知道这酒杯有没有洗过!

 

我没有动,

虽然我也严重怀疑楼下那位是否有时间洗杯子,

但我觉得纸筒里那再生了N次的“卫生”纸并不见得比前人的口水干净多少!

 

约莫过了五分钟,老板亲自端着炒小肠上了楼。

 

没法不亲自啊,因为店里也就他一个人!

 

卤小肠绝对是下酒的佳选,

夹一段入口,

贼辣!


贴心的老板过炒时加了些洋葱和小米辣,

赶紧就一口啤酒。


嚼了一会儿,

卤香四溢,

嗯,

再下一口啤酒……

 

老朱嚷道:看来今后喝酒也不需要点太多菜了,一盘卤小肠足以!

 

又嚼了一会,老朱觉得自己这结论下得有些仓促!

 

虽然可以省些银子,可是费腮帮子啊!

 

楼梯口再次传来令人期待的“嘎吱”声,

转头一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黄色搪瓷小盆,

氤氲的后面是一张龇牙咧嘴的脸!

 

汤,盛得太满了!

 

当老板小心翼翼地把小盆放到桌上,然后迅速地从汤中抽出左右两根通红的拇指时,我和老朱一致认为如果回到革命战争年代,老板一定胜任地下联络站的交通员!

 

就算被叛徒出卖,暴漏了身份,面对反动派通红的烙铁和整桶的辣椒水,老板都能咬紧牙关视死如归!

 

海蛎全身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地瓜粉,和雪白的豆腐一道挤在浓稠的汤汁中,几片新鲜的香菇让眼前的水气充满诱人的香味,翠绿的芹菜末若隐若现地点缀着……

 

迫不及待地舀一勺,

爽滑的海蛎牵着柔嫩的豆腐滋溜钻进嘴里,

鲜,

极鲜!

 

滚烫中还带着胡椒粉的辛辣!

 

鼻尖冒出微微的细汗!

 

在那个刺骨的寒冬,

你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这口热汤是如何从舌尖往里,

然后向下,

最终停留在那可怜的胃里!

 

你一口,我一勺,

专心得很!

 

AA制的后果是你心里总想吃回自己的本钱,

然后……

如果有可能……

再多A一口!



三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如今的老朱已经真的成了“老猪”,

肥头大耳的,

还腆着一个处长标配的大肚腩。

 

可是每每相聚,面对着一桌的山珍海味,聊到那个寒冬的海蛎豆腐汤,老朱依然两眼闪出迷恋的光!

 

饥饿时的食物绝对是世上最美味的菜肴,

而曾经的过往更是兄弟间永远重复不断的话题!



后记:很多时候,写文章是一种怀念,就如看着这本《写给牡蛎的情书》,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十年前喝过的那碗海蛎豆腐汤和远在两百多公里外的老朱……


上篇链接:风中霜月,水中寒刀——带鱼

这篇链接:大学轶事二三则:卫生纸的那点破事(老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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