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
桃的故事
文/赵学娥
十、山崩地裂
初二早饭后，希祥对桃说：妈，我今天要回部队去了，换指导员回家过两天。桃说：你初六喜日子呢？希祥笑着说：我初五晚上到家，不妨碍喜日子，妈，我现在是连长了。桃拍拍希祥的手说：好吧，你快去吧，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子。不过，记得初五要早点回来，新郎官也要准备准备的。希祥给桃行了个军礼，调皮地说：妈妈长官，保证执行命令。
希祥和全家人打招呼：过天见！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希祥走后，桃和兰芝除了忙着准备喜事上所有事宜，还扳着指头数日子，初五的中午，兰芝上厨房准备烧中饭，刚出堂屋门，就看见几个军人抬着棺材走过来，其中一个人看见兰芝，立马跑过来问：是赵希祥家吗？兰芝点点头。来人说：希祥同志牺牲了。兰芝吓坏了，大声喊：妈，妈快来。兰芝的喊声把全家人都惊动了。等桃跑出来时棺材已抬到门口，兰芝伏在棺材上拼命喊：二弟，希祥，希祥，二弟。桃听见兰芝的哭声，一下子跌倒在地，抬棺材的人连忙把桃扶着坐在地上，兰芝和希英又忙着过去扶桃，大声喊妈。希胜红着眼睛问：怎么回事儿？其中一个人回答：连长归队当天晚上，接到上级指示说有一个团国军要向南撤退，命令我们营阻击。营长分配我们连埋伏在前边阻挡，其他两个连在侧面伏击，还有一个连从后面包抄，因为指导员下午回家了，营长跟我们连行动。当敌人进入口袋阵后，赵连长带着全连人奋勇杀敌，战斗中连长被敌人的一颗子弹打中头部。营长让战友把他抬下战场放在一个老乡家里，当时他还能说话，要战友赶快上战场，他不要紧。在他再三催促下，战友撕下衣袖，帮连长简单包扎一下，拜托老乡照顾，自己又返回战场，战斗一直打到天亮，我们胜利了。其他人打扫战场，副连长来到老乡家，看到连长情况不好，神志不清了，忙让战友抬去一个郎中家，郎中看后说：失血太多了，可能还喝了冷水，所以没办法了。副连长让战友去问老乡是不是是给连长喝冷水了，老乡说：他当时一个劲说要喝水，家里没有别的水，就在水缸里滔碗水给他喝。战友急的跳脚，大呼：你害死他了！老乡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声喊：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连长牺牲了，大家痛心不已，怕大娘伤心，副连长请郎中帮他清理脸上血迹，重新包好伤口，给他穿上干净衣服，副连长派人给他买了棺材，战友们给他守了一夜灵，今天天不亮我们就出发给送回家来。
兰芝让军人把棺材抬进屋里，打开盖子，这才把桃扶进堂屋板凳上坐下，桃的两眼直直的无声无泣。希胜趴在棺材边上，从头到脚把二哥摸了个遍。兰芝边哭边说：妈，你放声哭出来。希英在边上不停喊：妈妈，妈妈！
突然，桃站起来一头撞向棺材，屋里人吓坏了，七手八脚中没挡住，桃的头还是碰到棺材板，顿时起了包。众人抱住桃，桃这才放声大哭：希祥啊，你不是给妈敬过军礼的吗？哦！我的希祥说话是算数的，说初五早点回家的，你就这样回家的吗？我的希祥啊？明天是初六，你怎么娶媳妇啊？你叫我怎么办啊？我的希祥啊？
桃的哭声让兰芝想起，明天的事，于是她在人群中找到堂弟希华，把他拉到门外，走到边屋的屋山头，对希华说：大弟你赶快去高沟大姑家，让大姑转告崔姑娘家人，告诉希祥的事情。希华应着就走了。兰芝想在外面吸口新空气，又想着要不要请邻居们帮忙烧点水蒸点馒头，给送希祥回来的军人吃。
还没理出头绪，抬头望着远方，忽然，她觉得又有两个军人向这边走来，不由心中打了个寒颤，她怕看到军人了。谁知道你越怕越躲不掉，他们渐渐走近了，其中一个人向另一个人介绍说：营长，这就是希贞指导员的家属。兰芝定定神认出讲话的人，就是那次给希贞去山东路过村子，给希贞牵马的人。
营长上前想用新式礼仪与兰芝握握手，没见过世面的兰芝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营长说：对不起，我是代表团长来报信的，赵指导员为国家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光荣牺牲了……兰芝的头炸开了，她再也听不见营长说什么了，瘫坐在地上，两个军人把她架回屋。营长问：府上现在谁能答话？16岁的希胜站过来说：我，有什么事到外面说好吧？
营长把希贞牺牲的情况告诉希胜，他说，这场盐城保卫战从去年11月开始，打了两个多月，到年底才结束，由于牺牲人数较多，很多事要做，所以到现在才来告知你们，并且无法一一送回家，只能就地安葬，你们放心，干部都是有棺材的，赵指导员安葬地点是盐城南✕✕✕村。说着，营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希胜，并说：地址在里面，还有这点钱是团里营级干部的一点心意，后面还安排地方政府送粮食和布。当然，任何东西都没有人重要，可是打仗就会牺牲，也是没有办法啊！
希胜抓住营长的手：请给我哥哥们报仇！营长点点头：我们会胜利的！
希胜说：在家里吃饭吧。另一个军人说：不了，我家就住在南岗街东边一点点，我是赵指导员的通讯员，叫张林之，我们是一起参军的。营长说：看到你的家兄弟两个都为国捐躯，我们很是痛心，让大娘和嫂夫人节哀！战争很残酷，每一仗都有人牺牲。兄弟，节哀顺变！他们两个给希祥鞠了躬，转身走了。
桃家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全村男女老少都来了，哭泣声，哀怨声此起彼伏，全村人都一夜未眠。
兰芝倒在房间里屋，哀伤不已，好几个邻家妇女陪着。希胜把小凉床搬到客堂，铺上被子，让桃躺下，桃不肯，就坐着。希英拿一点馒头让雪梅吃，雪梅吃完了馒头，站到桃旁边。她爸回部队时候她才满月几天，大大（方言：即爸爸）一直都在妈妈和奶奶的口中，如今奶奶告诉她，她没有爸爸了，桃说着又伤心了起来。有邻居端来饭，桃摇搖头，兰芝，希胜，希英都摇头，任凭邻居们怎么劝，他们实在吃不下。
中午时分，堂兄希华带着崔芳琳姑娘来到桃面前，对桃说：大娘，这是崔姑娘。
桃刚抬起头，只见芳琳已经跪下，泪如泉涌，拉着桃的手：妈，我给您磕头。桃一把拉住芳琳：姑娘使不得，是我们对不住你。这时桃才注意到芳琳穿着一身新娘子的衣服。芳琳说：妈，我想看看希祥的样子。
希华扶起桃，希英扶起芳琳，来到棺材边，桃哭着说：希祥啊！崔姑娘来看你了，你说句话啊？我的希祥啊……
崔姑娘摸了摸希祥的手，又摸了摸希祥的脸，掀了一下帽子，小声说了一句：疼吗？说完在棺材头跪下，给盆里烧了一些纸，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拉住桃的手说：妈，我走了。桃说：闺女，我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啊?实在对不住你！过段时间再找个好人吧！芳琳摇摇头：我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
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芝站在房门口，她听到芳琳说的话，上前拉住芳琳的手说：妹子，我是希祥大嫂，你还小，不嫌弃我们就认着姊妹。芳琳含泪喊了声：嫂子，你要带孩子，多保重，我走了。
兰芝让希华送芳琳回家，芳琳说：不用了，自己找得到路。
众人把芳琳送到门口，桃叫希英把芳琳送到村口。桃又把芳琳搂在怀里，拍拍后背，低声说：告诉你父母，是我们对不起他们，你要听话，过段时间找个好人家。芳琳摇摇头：你保重，我走了。
希英把芳琳送到村口，希英对芳琳说了许多关于希祥的事，说到最后还不忘夸奖希祥几句：人善良，聪明能干，长相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写的字人家都说好看，可惜我不识字。芳琳拥抱了一下希英说：回去吧，我走了。
正月初七早饭后不大一会儿，一个青年男子来到桃家门口，说要见桃，邻居把他带到堂屋，来到坐在凉床上的桃面前。男子扑通跪下：大娘，我妹妹芳琳夜里上吊走了。屋里所有人都发出哀叹声，只见桃一下子歪倒在凉床上昏了过去。男子连忙扶起桃，妇女们七手八脚把桃抱到浦草团垫上坐着，拽头发，掐仁中，兰芝，希胜，希英哭成一片，满屋人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桃慢慢舒了口气，醒了过来，哭出声喊道：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还要往妈的刀口上撒盐啊？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啊……众人劝说：你两天没吃饭了，经不住再哭，人死不能复生……
桃慢慢停下哭泣，拉着芳琳哥哥的手说：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家啊，都是我的罪过。大哥哥，既然你妹妹是为希祥而死，就让她和希祥合葬吧。
芳琳哥哥回答：我妈妈舍不得送妹妹过来，说葬在那边她能看的见。
桃喊过希胜：你去王大爷家，请他扎个纸人，写上芳琳名字，放你二哥棺材里，明天一起下葬。
其实芳琳得知未婚夫战死在疆场之后，心里已经决定跟着未婚夫希祥而去，她来就是告别的，可惜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桃在伤心中一再劝她，今后重新找个好人嫁了，也没有想到这姑娘这么刚烈。希英长大后很是自责，她认为自己一路上和芳琳的话，也是推着未过门的嫂嫂走上绝路的一个推力。
桃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喜事突然变成了丧事，这日子真是惨啊，桃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所幸希胜和希英能够帮助家里做事了，日子必须继续。
（待续）
作者简介
赵学娥，女，原籍江苏灌云。
1976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学院政教系。
2006年于江苏省司法警官高等职业学校（现为江苏省司法警官职业学院）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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