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活着喜欢过了”,那个最会写情诗的可爱老头走了

文化   2024-11-19 12:08   北京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11月19日,据日媒报道,日本当代著名诗人、剧作家谷川俊太郎于11月13日晚去世,享年92岁。
“他的逝世,标志着一个文学时代的结束。”谷川俊太郎诗歌的中文译者、诗人田原悼念:“谷川一生著作等身(他出版的数百部书摞起来应该是他的好几个身高),1952年(21岁)出版第一本诗集《二十亿光年的孤独》以来,一生共出版了85本原创诗集,有82本外文诗集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3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在日本近150年的现代文学史中,他家喻户晓的存在独一无二,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神话。他的诗歌、绘本和翻译作品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
在谷川笔下,爱作为永恒的主题,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的情诗既有日本传统俳句里物哀式的含蓄伤感和委婉述怀,又有西方现代主义诗歌中直抒胸臆、激情饱满和率真温暖的一面。

在2019年接受本刊专访时,88岁的谷川俊太郎表示,自己一生饱尝了自由,“爱”也饱尝了自由。



文|孙若茜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2019年的某一天,一位记者到谷川俊太郎家中拜访时这样问道,当时88岁的诗人听后微微一笑,神秘地说:“留给你想象吧!”
我们对于诗人的想象,几乎全部来自诗歌。在迄今60多年的写作生涯中,谷川俊太郎创作了很多爱情诗。即便上了年纪以后很少会再去考虑恋爱的问题,他也还会因为约稿而时不时地写一些关于爱情、关于爱的诗歌。它们一部分源于作者的自身经验——在和第三任太太佐野洋子恋爱时,谷川就曾把写给她的一首情诗公开发表,结果对方大发雷霆,因为他们的隐私被诗歌暴露在了公共空间。而另一部分诗歌则来自虚构和想象。

谷川俊太郎


谷川俊太郎诗歌的中文译者、诗人田原说,在谷川笔下,爱作为永恒的主题,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其矛盾性和依存性,现实性和想象性,思想意识和精神体验,包括对爱的真谛的诘问、质疑和追寻等等,都被诗人刻画在了他的诗句中。他的情诗既有日本传统俳句里物哀式的含蓄伤感和委婉述怀,又有西方现代主义诗歌中直抒胸臆、激情饱满和率真温暖的一面。
在和谷川交往的20多年中,田原发现,现实生活中的谷川俊太郎和文本中颇为一致。一次,谷川俊太郎被人问到,以什么方式才能表现最真挚的爱情?他回答说:“至死守候在那个人的身边,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与对方保持使之不会产生不愉快的距离。这不是精神上的距离,而是极其日常的物理性距离。然而话虽如此,如果认为自己退而远之是为那个人着想的话,或许会毅然离去。如果做不到也是无可奈何的,那只有去殉情了。”这即是他的恋爱观和女性观。
谷川俊太郎对女性几近崇拜地充满了敬畏、关怀和无限的温柔。他出版过很多与女性和情爱有关的诗集:《关于爱》(1955)、《给你》(1960)、《裸体》(1988)、《致女人》(1991)、《温柔不是爱》(与荒木经惟合著,1996)、《喜欢》(2006)、《对不起》(2014)、《我与你》(2015)。谷川既是女权主义的支持者和理解者,也是女权主义的捍卫者,还曾一度希望女性主导社会。他曾说女性是他通向宇宙的通道,借由女性,他不断地发现自我、更新自我。谷川曾不止一次在媒体上或跟别人的对话中坦言,作为独生子,自己有强烈的恋母情结,这一点也许是导致他有三次离婚经历的原因之一。女性作为谷川写作的原动力之一,毫无疑问地塑造了这位诗人的另一面。


谷川俊太郎年轻时候写诗的本子
除了诗歌之外,谷川俊太郎还写过不少与爱情和女性有关的随笔和绘本。他曾写道:“所谓恋爱,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和他人产生纠葛,而在当事人和对方的背后,都隐藏着超越了人类的自然。恋爱中的人,能从对方的身后感受到某种超越对方的东西。那种神秘存在的深邃感觉,会让人变得盲目。但是,在这种盲目状态下,人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事物。世界会在崭新的联系下涅槃重生。自然,你可以看到一种和散文相比更加符合诗歌意蕴的新气象。”由此可见,爱情是谷川非常重要的灵感来源之一。
田原告诉我,谷川俊太郎如今依然会偶尔眉飞色舞地和他谈论起女人,虽然他外表已经是个头发秃秃的老人,可眼神却像个少年,因为很少有人可以像他那样自由。他曾在论文中将谷川俊太郎称为“三不主义”诗人来解释他的自由:不持名片、不系领带、不接受政治家和有政治意味的任何文学奖。而更重要的则是他思维方式的自由:2001年,谷川俊太郎的第一本中译诗集出版,一场大型的座谈会在北京大学举行。诗人于坚在会上说,这位老先生可是一位很牛的诗人,他不靠什么奖项和名声,完全靠自己的文本进入中国,是靠诗歌的两条腿走来的。翻译之后,轮到谷川俊太郎发言,他说:“谢谢于坚先生的认可,对于诗歌,他还少说了一条腿,我是靠三条腿来到中国的。”在场的人都不明白谷川的意思,他解释说:“Penis(阳具)。”会场哄堂大笑,实际上,依然没有人明白谷川真正的意思,他接着解释道:“生命力,诗歌的生命力!”
摄影师川岛小鸟镜头下的谷川俊太郎 

三联生活周刊:近两年看到你接受采访时说自己如今一个人生活,每天只吃一顿饭,过得非常自在。现在的生活状态依然是这样吗?能不能说说每天生活的样子。
谷川俊太郎:严格来说,不是每天只吃一顿饭,只是“自由”地生活,饿了就喝喝茶,吃点心,晚上好好吃饭。生活上和以往没有太大变化,基本上6点半起床,有工作就工作,只是最近腿脚不好,原本住在二楼,现在下楼梯有点危险,就搬到一楼住了。
三联生活周刊:想知道,你如今在以什么样的频率写诗,最近的诗在表达什么?
谷川俊太郎:现在每月给《朝日新闻》写一首连载诗,还时时为杂志等纸媒写约稿,如果完全没有约稿的时候(这种时候基本上很少),自己有时觉得写诗快乐的时候就写,这样大概是一个月一首。
三联生活周刊:如今生活中最大的期待是什么?
谷川俊太郎:最大的期待是平静地死去,不给人添麻烦比较好。
三联生活周刊:最新中译本诗选《恋爱是一件小题大做的事》里,选编了60多年来你创作的有关“爱”的诗歌,这样的选集未来恐怕会越来越多,集中地回顾自己过往的创作,读年轻时候写的诗,是一种什么感觉?
谷川俊太郎:恋爱诗我想并没有写那么多,只是关于爱的诗,写下各种心情的诗。读年轻时的诗,大都觉得很“羞涩”。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写作似乎始终保持着一种少年感,对你来说,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吗?自己是否会感觉到年龄给写作带来了改变?
谷川俊太郎:保持少年感于我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人的年龄和树的年轮一样,从3岁、5岁到现在的年轮不断外扩,最后变成现在的自己。也就是说人的内心一直住着孩子。随着年龄改变,必然有变化。

《哈尔的移动城堡》主题曲《世界的约定》由谷川俊太郎作词


三联生活周刊:这本选集的主题是“爱”,这也是你的创作中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在这当中,关于爱情的诗占了很大的比重。能不能谈谈你是如何定义爱情的?你对爱情,对女人的理解是否已经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谷川俊太郎:爱情就是任何时候都希望在她身边。不能说完全改变,对女性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有所变化,相对于概念上的魅力,更强烈地感受到了女性的天性。年轻时中意美女,但年岁渐大,相对女性的外貌来说,更为重视女性内在的一面。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毫无避讳地谈起过自己的三段婚姻。你怎么看婚姻和爱情之间的关系?你认为爱情存续的条件是什么?
谷川俊太郎:婚姻带有社会性的制度,而恋爱是自由的。爱情存续的条件,从外部来说没有条件,是自己内心决定是否能持续下去。
三联生活周刊:一个人自在地生活之后,爱情依然会是你时常去思考的问题吗?如你所说,人的最小单位是一个人,那爱情的最小单位是什么呢?
谷川俊太郎:年纪大了就不怎么会考虑恋爱的问题了。人的最小单位是一个人,爱情的最小单位是两个人。
三联生活周刊:你说自己一生饱尝了自由,那么“爱”呢?
谷川俊太郎:“爱”也饱尝了自由。
三联生活周刊:据说你曾在谈到自己的性格时,反省自己很难体会到他人的痛苦?有评论因而认为,你的诗歌多倾吐欢愉,少触及生命的沉痛,或也与此有关,你怎么看?
谷川俊太郎:随着自己年岁变大,身体行动变得不便,更能理解那些残障人士的心情。有评论认为,诗歌少触及沉痛。因为有很强烈的抱着让读诗的人心情愉快的心情,所以不太写痛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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