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陵蘧廬詩話

旅行   文学   2024-07-28 08:39   福建  

泛論

有明諸公以宋詩為閏位,薄之已甚,後世豪傑之士恥為寒乞,思自辟町畦者,乃復新宋幟,駢趨藩奧,亦所謂“反者道之動”也。然世論紛紜,或尊唐風,或宗宋調,究以论甘忌辛、是丹非素者為眾,不知唐人之失也滑,宋人之失也澀,拙者從而傚顰,其弊惟均。張廣雅詩云“能將宋意入唐格”,雖未必能副其實,要自厭飫我心。

 

趙章泉謂規模既大,波瀾自闊;姜白石謂一波未平,一波已作。予以為長篇之中,一句一段,正不妨別饒勝處,然就全篇觀之,復當如水乳之合,卒不可分。如造園林,其一丘一壑、一亭一榭,獨觀皆別有勝致,然固是此園中之丘壑亭榭,不可移易他處。


讀《瀛奎律髓匯評》至丙夜。虛谷寢饋江西,標擧句眼,摘取新異;二馮瓣香西昆,盛推義山,侈言沈宋。初白喜言平易,曉嵐力闢鄙俗。此悉諸公得失之林也。蓋平生得力之處,未始不為失手之漸,過與不及一也。虛谷論姚武功為專在小結裹,蓋為四靈、江湖下針砭,然其于一字眼、一句法、一故實,津津言之,若不勝其歆慕,非小結裹而何?豈以大判斷難于質言,小結裹易于訓蒙邪?

 

隔句對,又名扇對。佚名“昨夜越溪難,含悲赴上蘭。今朝逾嶺易,抱笑入長安。”杜少陵“得罪台州去,時危棄碩儒。移官蓬閣後,穀貴歿潛夫。”鄭都官“昔年共照松溪影,松折碑荒僧已無。今日還思錦城事,雪消花謝夢何如。”(《文筆式》、《魏文帝詩格》、《苕溪漁隱叢話》、《續金針詩格》、《滄浪詩話》)

雙擬對。佚名“夏暑夏不衰,秋陰秋未歸。炎至炎難卻,涼消涼易追。”(《文筆式》、《魏文帝詩格》)
聯綿對。佚名“看山山已峻,望水水仍清。聼蟬蟬響急,思卿卿別情。”(《文筆式》、《魏文帝詩格》)
互成對。佚名“天地心間靜,日月眼中明。麟鳳千年貴,金銀一代榮。”(《文筆式》)
雙聲對。佚名“秋露香佳菊,春風馥麗蘭。”(《筆札華梁》、《評詩格》)
曡韻對。佚名“放暢千般意,逍遙一箇心。漱流還枕石,步月復彈琴。”(《筆札華梁》)
迴文對。佚名“情親由得意,得意逐情親。新情終會故,會故亦經新。”(《筆札華梁》、《魏文帝詩格》)
側對,又名字側對。佚名“玉雞清五洛,瑞雉映三秦。”(《詩髓腦》、《唐朝新定詩格》、《評詩格》)
交絡對,又名交股對、蹉對。鮑明遠“出入三代,五百餘載。”李文山“裙拖六幅瀟湘水,髩縱巫山一段雲。”王荊公“春殘葉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盞疏。”(《詩議》、《夢溪筆談》、《藝苑雌黃》)
當句對,又名就句對、當句有對。鮑明遠“薰歇燼滅,光沉響絕。”杜少陵“小院回廊春寂寂,浴鳧飛鷺晚悠悠。”(《詩議》、《滄浪詩話》)
偏對。古詩“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詩議》)
雙虛實對。佚名“古人雲雨散,空山來往疏。”(《詩議》)
假對,又名借對。有假聲對,孟浩然“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羊)梅。”李太白“水舂雲母碓,風掃石楠(男)花。”假色對,崔峒“因尋樵子(紫)徑,便到葛洪(紅)家。”賈浪仙“卷簾黃葉落,開戶子(紫)規啼。”假數對,“閒聼一夜雨,更對柏(百)巖僧。”“住山今十載,明日又遷(千)居。”假字對,佚名“山椒架寒霧,池篠韻涼颷。”杜牧之“當時物議朱雲小,後代聲名白日懸。”(《詩髓腦》、《詩議》、《夢溪筆談》、《邵氏聞見後錄》、《詩人玉屑》)
錯綜對,杜少陵“紅稻啄殘鸚鵡粒,碧梧栖老鳳凰枝。”
流水對,杜少陵“春日鶯啼修竹裏,仙家犬吠白雲間。”

 

嘉州《送崔全被放歸都覲省》詩云“去著老萊衣”,《送蒲秀才擢第歸蜀》詩云“更著老萊衣”,《送薛彥偉擢第東都覲省》詩云“身著老萊衣”,不特此也,《送蒲秀才》一篇前半云“去馬疾如飛,看君戰勝歸。新登郤詵第,更著老萊衣”,《送薛彥偉》前半云“時輩似君稀,青春戰勝歸。名登郤詵第,身著老萊衣”,是故王弇州曰:“岑參、李益詩語不多,而結法撰意雷同者幾半。”擢第必云郤詵第,覲省必云老萊衣,葉星期故曰:“高、岑五七律相似,遂為後人應酬活套作俑。”薛生白乃橫山弟子,獨以其師此語為“作踐古人”,今準以此例,橫山要非苛論矣。

前人多論高、岑異同,余意以謂嘉州詩興高而采烈,若以沉潛論,似少遜于常侍。

 

隨州《晚泊留侯城》詩云:“功名滿青史,祠廟惟蒼苔。楚水澹相引,沙鷗閒不猜。”功名之役有涯,造物之藏無盡,二端棖觸於胸,取捨為難,此惑非隨州一人之惑,誠為古之存用世之念而行以直道之文人士大夫方寸間所恒有。

隨州“滄波極天末,萬里明如帶。一片孤客帆,飄然向青靄。”四句入畫,其景亦近于太白之“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然氣象則差遜。
詠昭君事者,隨州曰:“那知粉繪能相負,卻使容華翻誤身。”荊公曰:“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歐公曰:“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各寓己意,詠古篇什,宜準此則。
隨州《從軍六首》,其一云:“手中無寸鐵,徒欲穿重圍。”意固佳,然著徒字,徒然也,轉覺淒咽,若易仍字,則壯矣。
或謂隨州《疲兵篇》聲調作意類高達夫《燕歌行》。然邊塞詩要非隨州擅場,試較之,高雲:“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劉云:“元戎日夕且歌舞,不念關山久辛苦。”高下可判。
隨州《雜詠八首》為干乞之作,純用比體,觀其取象,為幽琴、桃花、娉婷、古劍、白鷺,終不輕易放倒地步,見得自家身分在。唐賢干謁之作,大率如此。
“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誠佳句也,梅宛陵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即此類也。唐汝詢解之以“譖言漸漬,賢才輕棄”,汪師韓亦同其說。此正與趙章泉解韋蘇州“獨憐幽草”句為“君子在下,小人在上”,同病於鑿也。亦可見世之妄托鍾期,假六義為高頭講章者,正不在少。
隨州“隨風飄向何處落,唯見曲盡平湖深”,香山“東船西舫悄無言,惟見江心秋月白”,仲文“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聽樂詩收束處宜從此悟入。
《尋常山南溪道人隱居》一詩,可謂神品,欲求等埒者,其王右丞《終南別業》乎?
同一送別之什,高常侍云:“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劉隨州云:“卻到長安逢故人,不道姓名應不識”,世運可覘。
隨州“華髮相逢俱若是,故園秋草復如何”,此聯意新,不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卻道“人猶如此,木何以堪”。
起句截斷前言,如老杜《擣衣》之“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聯,前已自截去多少意緒?隨州“清川已再涉,疲馬共西還”,亦頗有此意,且再字已逗出頷聯“何事行人倦,終年流水閒”中之倦字。人為物欲所役,豈能如彼流水無心,終日得閒乎?致慨無限。
“疊浪浮元氣,中流沒太陽”,此正大曆所難,文房能為之,此其所以為作手乎?
《晚泊湘江懷故人》句“沙鷗不相識”,《晚泊古橋村》句“白鷗不相識”,句則差似,意則不同。前云“萬里無故人,沙鷗不相識”,蓋故人不可見,並鷗鳥亦難以親,倍覺惆悵;後云“滄海空自流,白鷗不相識”,蓋塵勞之中,忽萌退意,然身限於役,鷗鳥終不見親也。
隨州“暮帆遙在眼,春色獨何心”,意本尋常,然以獨何心三字咽住,便佳,若再贅述春色如何,則呆。
隨州“人閒流更慢”句,意佳而詞拙,不及右丞“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與老杜“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之句。
“桃源君莫愛,且作漢朝臣”,自“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翻出,此善用典。“竟日窗中岫,終年林下人”,不假藻繪,只平平說去,句意自佳,復有遠神。
謝四溟以多用虛字為詩累,欲約文房七言“暮雨不知溳口處,春風只到穆陵西”為五言“雨昏溳口處,春到穆陵西”,罔顧詩意,徒欲雄己。蓋文房“春風只到穆陵西”云云,非泛詠景,此詩題為《使次安陸寄友人》,其地肅代間嘗受擾於亂軍,故云“春風只到穆陵西”,而不到安陸也。用西字,趁韻耳。此句下即接以“孤城盡日空花落,三戶無人自鳥啼”一聯,春風不到安陸之意益明,約為“春到穆陵西”,則為泛詠景而喪此意矣。
張道濟《蜀道後期》云“秋風不相待,先至洛陽城”,與文房“春歸在客先”句,機杼略同。
文房“歎逝翻悲有此身”句,思深,物役者不能道,能道者非慧業莫可。

 

樂天詩捨《長恨歌》《琵琶行》《花非花》《真娘墓》外,佳構甚尠,錢默存以為詞遝意盡、調俗氣靡,非苛論也。所謂老嫗都解,倡伎價增,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恐無當於詩心,有助於詩膽耳。耳學輩徒震懾于《秦中吟》《新樂府》,未必真能一讀全帙。又,樂天擬陶之作,篇篇有酒,似專以此一字為淵明真諦矣。

 

夢得《竹枝詞》,亦六朝清商小樂府故技,如《上聲》《讀曲》《子夜》之流,驟讀未嘗不清雋可喜。所謂厭芻豢而思螺蛤。然足以取快一時,不足以厭飫終日。“無晴”“有晴”之作,即“藁砧”“蓮”“絲”之比,其先王蘧廬,可一宿而不可再;其麻姑狡獪,可偶作而不宜久恃矣。

唐人詩亦有拙句、累句、俗句、淺句,未容逢詩輒贊作佞臣也。即如夢得真娘墓詩,有云“芳魂雖死人不怕”,拙劣是底言語?夢得詩當以七言律、七言絕為上,五言律、五言絕次之,五七言古再次之。

 

元微之作老杜墓銘,其序美之曰“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言之津津,參以自運,亦可觀平生得失之林。元遺山乃有“識珷玞”之誚,不知心之篤好,手眼從之,他人珷玞正我之璵璠也。微之好用排比,差似孟東野,然東野不過三數,微之動或數十矣。集外文《上令狐相公詩啟》云:“稹與同門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為詩,就中愛驅駕文字,窮極聲韻,或為千言,或為五百言律詩,以相投寄。小生自審不能以過之,往往戲排舊韻,別創新詞,名為次韻相酬,蓋欲以難相挑耳。江湖間為詩者,復相仿效,力或不足,則至於顛倒語言,重復首尾,韻同意等,不異前篇,亦自謂為元和詩體。”次韻詩一盛于元白,彼於顛蹶之弊,已自了然。

 

    

劉子儀《淮水暴漲舟中有作》詩云“岸闊牛分觸氏蝸”。按,此出《莊子·則陽》,“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屍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然則蝸角之中自有蠻、觸二國,豈可節為“觸氏之蝸”?此句不過云舟行遙望,岸上牛小如蝸耳,必添出“觸氏”二字,遂致繆悠,崑體貪于用事,借字面點綴,實則全無關係,有如此者。

 

少游詩篇既寡,佳構實尟。山石女郎,雖非篤論;嚴重高古,亦所不解。唯六朝麗句,時獲賞音;七字小詩,亟煩選政耳。

 

誠齋詩筆墨雋駃,口吻遒利,驟讀之下未嘗不清新可喜,然久而略無回味,蓋駃而不深,利而不厚歟?若以詩為茶飯,橫抹竪抹,取適其意,自無所不可,奈後之人不肯作佞人邪?大抵宜作絕句,不宜長句,長篇往往以打諢抹過,此最可厭,以來後人詆譏,良有以也。

誠齋《李去非〈愚言〉序》云:“心傳之口,口傳之書,其于真也邈矣。”予讀此而有感焉:蓋胸臆之去言語,若有鴻溝者然;言語之去文章,又若有天淵者然,疇能架鴻溝以修梁,縋天淵以巨索哉?佇興之初萌者,瞬息變滅,以言語形容之,復以筆墨描摹之,若繫風捕影,其形諸紙劄,能得向來之真如印印泥,如合符契乎?此固繫乎筆之利鈍、才之良窳,與夫學之淺深焉。

 

世謂于湖詩學東坡,開卷《金沙堆賦》,體段亦頗仿《前赤壁賦》。集中詩大抵古體較勝近體,然不無聲雌眼小之恨。《楓橋》云:“借我繩床消午暑,亂蟬鳴處竹陰多”,《題西湖可賦軒》云:“借我繩床對修竹,為君一洗軟紅塵”,《小憩孫氏竹軒觀諸公詩二首》其一云:“借我繩床小盤薄,為君試讀壁間詩”,不特此也,《于湖詞》亦有“借我繩床小住”語,自套如此,豈平生得意語邪?

 

徐靈暉《芳蘭軒集》卷二《石屏歌為潘隱父作》云“大工踏天割紫雲,盡出湘沅山水窟。六尺四面起稜角,顔色萇弘血塗抹。何年老手擘巨靈,赤雲白日聯青星。湘娥罷瑟老魚舞,瘦鶴叫下蘆花汀”,此數句頗學昌谷,“大工踏天割紫雲”即昌谷《楊生青花紫石硯歌》“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雲”。不特此,卷三《釜下吟》“玉脂泣鼎扤血餬”即昌谷《將進酒》“烹龍炮鳳玉脂泣”。

 

秋澗詩好用前人成句,一如其師元遺山。

 

明詩自弘正、嘉隆七子以後,膚廓之極,轉遁入幽僻,亦勢所或然。皇甫士安云“大者罩天地之表,細者入毫纖之内”,正堪分屬七子、竟陵。如鍾、譚者,亦頗有黠慧,其獨至處不妨並存,牧齋、竹垞詆之已甚,竟陵後人遂至跪求杜茶村為報世讎于錢,風雅齟齬,一至於斯。又,阮圓海《詠懷堂詩》,近代陳散原諸公亟表彰之,至以王、孟、儲、韋見許,惟錢默存以爲霑丐竟陵匪淺。予謂竟陵鍾、譚性本嚴冷,雖鏤肝鉥腎,要是胸臆中有此不近人情、了無煙火之處;圓海僉壬之輩,熱中人反欲作冷語,其顰眉齲齒,勢所必至。故雖見推于諸公,予終不以爲然。

 

公安、景陵于七子皆以反為動。七子雅,公安俗。七子大,景陵細;七子矜持,公安率意。七子浮華,景陵纖仄。七子自以康莊,遂爾壟斷。公安、景陵別尋蹊徑,或誤入草莽、荊榛矣。

 

湯義仍集中詩篇甚夥,而附錄歷代評論中“牽率”“蹇澀”二語足盡之。

 

曾滌生自言作詩門徑為“五七古學杜、韓”,“古詩學蘇、黃”,今略檢全集五七言古體,韓、蘇成語,遂在在有之。
《雜詩九首》其一“不敢矜爪觜”,《反長歌行》“老向人前矜爪觜”,《題錢崙仙燃燭修書圖》“誰能矜爪觜”,《題張石舟煙雨歸耕圖》“曾對老蒼矜爪觜”,《會合一首贈劉孟容郭伯琛》“恬然矜爪觜”,“矜爪觜”三字用之不已,即出昌黎《嘲鲁連子》“田巴兀老蒼,怜汝矜爪觜”,“曾對老蒼矜爪觜”一句且連用韓詩兩句。按,東坡《送任伋通判黄州兼寄其兄孜》“莫對黄鷂矜爪觜”,亦用此。
《會合一首贈劉孟容郭伯琛》“喘如竹筒吹”,用昌黎《寄崔二十六立之》成句。按,曾氏家書以爲昌黎五言詩可先於怪奇可駭處、詼諧可笑處領會,其可笑處即引此句。
《書嚴太守大關賑糶詩後》“州家申求使家阻” ,即昌黎《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州家申名使家抑”。
《太學石鼓歌》“嬴顛劉蹶六代沸”,上四字用昌黎《桃源圖》成語。
《送周文泉大令之官城武》“盡壞屏障通關鍵”,即東坡《送李公恕赴闕》“盡壞屏障通内外”。
《送謝果堂前輩歸江南》一首韻部既同東坡《送李公恕赴闕》,作語遂亦往往相類。“言之凜凜寒生毛”,即“見之凜凜寒生毛”;“隨人俯仰如桔橰”,即“俯仰隨人如桔橰”;“逝將買山學耕釣,行且築室誅蓬蒿”,即“逝將歸去誅蓬蒿”。
《贈吳南屏》“蒼天可補河可塞,衹有好懷不易開”,句調全仿東坡《寄吳德仁兼簡陳季常》“黃金可成河可塞,衹有霜鬢無由玄”。

 

 

 


溫陵蘧廬
詩詞文賦玩票者 當代雷注鍳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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