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是中年妇女背起书包上学的日子。在上课之前,我提早来了教堂。
教堂有个重要活动,为普莱雅举行丧礼。
两周前,普莱雅死于突发性哮喘。
教堂大厅里,只有一个华人面孔,就是金姐。几个月前,金姐丈夫的葬礼就在教堂举行。金姐出于好奇,想看看西人的葬礼是否跟华人的一样。
普莱雅跟金姐住一幢楼,算是邻居。平时上下楼偶尔在电梯里遇见。话说有一天金姐要下楼,电梯等了半天才来。电梯门开了,一堆破烂家具。金姐英文不好,还以为是有人搬家。她从工作人员的口里听到15楼这个单词,以为是15楼的邻居搬家了。
上个礼拜天华人堂聚会,牧师说周四要为普莱雅举行葬礼,金姐才恍然大悟那天电梯里的破烂就是普莱雅家的,她住公房的15楼,她死了,房子由政府收回,自然政府找人清理。
金姐说普莱雅有点傲慢,瞧不起华人。我不这样认为。因为语言障碍,彼此不交流,就算邻居,也像隔着一堵墙。
我和普莱雅算是老相识。2020年11月我第一去教堂做义工,服务公房地区的人民群众。印象很深普莱雅拿了一堆食物,还不走,她想拿更多食物。
教堂似乎是普莱雅的另一个家。我时常在这里遇见她。有一次见她拿着手机在看甄嬛传。她很喜欢中国的古装电视剧还有中餐。一位华人朋友经常送她饺子吃,她用中文叫她姐姐,她问我是她的姐姐还是妹妹,她五十多岁,我当然是她妹妹。她从此见了我不叫名字,亲昵得喊我妹妹。
有一次她跟我说,当我回中国的时候,也可以带上她。她不在乎我家在城市里还是农村。
我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是富人,还是在乎一张机票和旅行费用的。重要的是我和她非亲非故的,带着她比包袱还麻烦。也觉得他们的脑回路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不过,回乡要是带一个蓝眼睛的帅哥呢,我就会另作考虑了。
我还跟普莱雅去过一次曼丽的教堂,那里每逢周一有免费晚餐,月末的时候还有衣服可以拿。记得普莱雅拿了很多衣服,她身材很胖,估计能穿的也没多少。我也拿了好几件,回家试穿,没有一件符合自己的风格,清洗烘干后又捐给了慈善组织。
不要笑话普莱雅贪婪,我也贪啊。
最近一段时间,她很少来教堂了,反正她是个自由兵,没有工作,整天这里浪那里浪,似乎浪得很快乐。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就是去世的消息。
这天教堂里来了很多人参加她的葬礼。
人们看起来并不悲伤。只有在唱歌的环节,我前面一位女士在哭泣。
牧师的讲话中,她去世前的那个周五,牧师跟她有过一次谈话,问她愿不愿意受洗。她说,在相信上帝的路上,她又进了一步,但她始终有一些挣扎。
牧师说,普莱雅从未想过她的last day (最后一天),谁也无法预料自己的最后一天。所以,我们需要信仰和救赎。
她不是基督徒。教堂为一个穷人举行丧礼,她的死不至于那么潦草。
追思会结束后,我把牧师的讲话翻译给金姐听。金姐问我她的一些情况。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也没有工作,接受政府救济,但似乎活得很快乐。
金姐说她这是无意义的一生。我们中国人的教育里要成为对在社会有益的人。她这样浪荡着活着,一下子死了,没有意义。
我只能说,这是不同文化背景的认知。我们中国人因此活得累,总想成功总想出人头地为社会做贡献。
劳劳碌碌也罢,懒懒散散也罢,人生本没有多大意义。
中西两场葬礼相比较,上次金姐丈夫的棺材由专车运来放到教堂里,棺材上铺满鲜花,仪式隆重。
普莱雅的葬礼结束后,我跑到教堂外,幻想有人把她的棺材运来。
门外空空如也,只有鸟叫得张狂。普莱雅这个穷人,死后也买不起棺材和墓地。
也好。不见棺材不落泪。只当是她最近不来教堂了,又出门浪去了。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想。
早上我在阳台上喝杯咖啡,外面绿意葱茏,我感觉很幸福。可我不会总是正能量,负能量来袭时,我想一头撞豆腐去死。
普莱雅肯定没有想到死。
但她还是死了。
我们活着的人都要好好活着。带着盼望。
圣经说:
早晨发芽生长,
晚上割下枯干。
……
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
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
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
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
谁晓得你怒气的权势?
谁按着你该受的敬畏晓得你的忿怒呢?
求你指教我们怎样数算自己的日子,
好叫我们得着智慧的心。
(诗篇 90:10-12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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