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我亲身经历过的三件事

文摘   2024-12-26 00:00   海南  
我出生在上世纪40年代初,正是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奸掳烧杀,已侵占大半壁河山,战争频繁,土匪猖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的年代。我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过的事不少,有些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虽然谈不上惊天动地,也算不上命途多舛,但跟同龄人相比还是比较坎坷的,今天挑三件事跟年轻人分享,让大家了解一点点那个年代的情景。
一)地主逼债

我爷爷弟兄四个分家,每家只分到几亩田,奶奶生了三儿一女,我父亲排行老二,她大儿子13岁病死,小儿子也只活了几岁,女儿早早就夭折了。剩下父亲一个独苗,也是疾病缠身。爷爷奶奶担心这个独苗也难长大成人,在他13岁时送到吴店(后转红石崖)私塾学堂念书,农忙帮助家里干活,农闲上学,读了五年,再读私塾先生已无法胜任了。爷爷奶奶的小算盘,是准备让父亲自己办学堂、教私塾、收谷子,养家糊口,免得脸朝黄土背朝天。户族上的掌门人李柱卿听说我父亲读书比较聪慧,就劝我爷奶送父亲去宣化店读洋学(小学)。爷爷奶奶说没有钱,供不起。他就跟族委会成员商量把族会上的田分一部分给爷奶种,每年交完租子后,把剩余粮食卖了,供父亲交学费。这时父亲已18岁了,只能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读,两年毕业后考上初中,需要更多学费。爷奶又租种了本塆地主李xx的田。田多了,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奶奶下田帮忙,除了栽秧抢季节请个短工外,其它农活都是爷奶自己干,连车水都是奶奶帮忙,这在旧社会,小脚女人下田干农活是极少见的。为了赚钱供父亲上学,奶奶和童养媳妈妈拼命帮别人纺线织布,冬天每天只吃两餐饭,晚上不做饭,纺线到半夜饿了就从咸菜缸里捞几根咸菜杆子吃,填填肚子。

再说那个地主不是单纯田地多的地主,他在国民党宣化店区政府任职,听说他带的队伍有几十条枪,有权有势。此人对佃户非常苛刻,要求交米不交谷,过年要送黄腿杆的母鸡,达不到要求受罚或收回田约。

我记事时,有一年快过年了,一天晚上地主李xx穿着长褂外套短袄,拄着文明棍到我家来了,爷奶连忙请他坐在方桌旁边的椅子上,就去泡茶。他脾气很大,开口就说今年的租子还没交齐,赶快打成米交来,明年把田约收回,你们就不要种了。他拿着文明棍对着爷爷指指点点的,好像要打爷爷,奶奶急得跪在地上叩头求情,我吓得大哭起来。爷爷奶奶说了七箩筐八布袋的求情话,他照就不依不饶。正在这节骨眼上,父亲放寒假回来了,那一年他已在河南潢川上高中,年轻血气方刚,他一进门看到这情景,就跟地主打招乎,叫他大佬(他跟我爷爷是同辈,年纪小些),问是怎么回事?地主李xx的口气马上就缓和多了,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出门走了。我奶奶知道这事并没了结,第二天就到李油榨找族长李柱卿说明情况(李柱卿当年好像是宣化地区商会会长,比较伸张正义,在我们宗族的威信较高)。后来爷奶筹办了一桌酒席把李柱卿和地主李xx等人请来吃了一顿,这才把地主的租田又留下来了,继续耕种,对父亲的学费有了保障。

我参军后在部队看《白毛女》电影里,黄世仁到杨白劳家逼债,脑子马上回想起地主李xx在年关前到我爷爷家逼债的情景,场面几乎雷同,我的眼泪倾刻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了。


(二)被迫逃难

那是在1946年共产党领导的中原军区部队从宣化店突围后,国民党反动派又猖狂起来了,到处抓捕共产党的游击队员和地下党组织成员,连共产党的亲友都不放过,我爷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受到牵连的。因为奶奶娘家的四个弟弟在土地革命时期都参加红军,土地革命失败后,奶奶的父亲和大弟被还乡团打死了,二弟转入地下斗争(在解放前夕,也被国民党的“小保队”抓住,吊在何家山后山的树上打死),三弟参加红四军长征了,小弟逃到我爷奶家躲避了好几年,所以我爷奶被视为跟红军关系密切,有窝藏共产党的嫌疑。这时保长把爷奶家的田税都加了。还有以前为给奶奶的小弟结婚租住房时,与一位塆里人发生了一点磨擦,这时他就趁机报复,跑到隔山河南新县找到土匪头子,说我爷奶家很富有。土匪信以为真就传票,要在规定的时间把钱送去,不然,就要登门“拜访了”,土匪登门有可能人财两空。这就逼迫爷奶迁居到朱庄,住在侄儿李世友的空房里。我清楚地记得,搬去的那一年,家里没喂猪,快过年邻居杀猪我跑去看热闹,邻居的小孩不让看把我推走,还有一位小孩把我的脸抓破了,留下终身痕迹。


(三)跑土匪

搬到朱庄后,我记不得过了多长时间,还是被土匪盯上了。这些土匪不是山寨大王,而是散住在农村的“穷人”或好吃懒做的人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平常跟普通百姓没啥区别,听说哪家有些钱财,又没防卫,白天跟线人联系好,侦察好路线,临时集中,晚上搞突袭。

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土匪近几天要来,又不知道哪一天来,全家人每天诚惶诚恐。我记得既不是炎夏,也不是冬天,不冷不热的时侯,每天一黑定,我奶奶就带我到隔壁李华如家的暗室里躲着,暗室很小,有凳子没床,我俩坐在凳子上,我靠在奶奶腿上睡觉。爷爷和父亲跑到朱庄后山鹰窝垱的石洞里躲着,天亮回家。家里只有妈妈一人守护着,因为妈妈当时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也没有适合的地方可以去躲藏,再说家里总得留个人看门呀!这样躲藏了几个晚上,爷奶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我父亲就上学校去了。

有一天黄昏时,奶奶提个包,拉着我从朱庄的南头,向大塘洼团山包方向走,说是走人家(走亲戚),再问她也不说,只好跟着。奶奶真胆大,她是一双小脚还走那么快,怕我在后面走不安全,让我在前面走。一路都是羊肠小道的山路,没有任何照明,全靠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从雲彩缝里透点昏暗的光线照着路。走呀走呀,总算到了目的地,在一个独门独户的门前喊门,房东都睡了,起来开门的中年男人,奶奶让我叫他舅爷,很热情,进屋坐下,奶奶说明来意。我不记得住了几天,是爷爷来接我俩回家的。后来才知道那一晚上我和奶奶走了20里山路。小独塆叫何洼,距定远店不远,房东是奶奶的堂弟。

爷爷来接我们回家,说是土匪昨晚来了,没有什么大的破坏。我们回家听妈妈说,昨晚半夜,听见有人敲门,她就在梓油灯上把麻杆点着,出来开门,进来几个莽夫,问当家的男人到哪里去了?妈妈说我男人上学去了,公公婆婆带孙子走亲戚家去了。土匪要她交钱。妈妈说,我男人读书要花很多钱,我家还种有别人的课田,哪有钱存呢?这时妈妈突然发现土匪群里有一个人非常面熟,她没多想,就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你是方塆的xxx吗?认识我吗?我是大路沟的吴XX呀!”那个人突然一惊,朝妈妈看了一眼,没说话。几个土匪在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拿了几件好点的衣服走了。

原来,妈妈认识的那个人跟妈妈年龄差不多,家是方塆的,跟妈妈娘家大路沟相隔不到一里路(解放后是一个生产队),他俩小时候还在一起玩,妈妈走娘家还跟那个人见过面。

我妈小时候的悲惨命运,那个土匪肯定一清二楚。妈妈三岁丧母,九岁丧父,没有兄弟姐妹,是个孤儿。她父亲死后,从远房过继一位兄长到妈妈家,就把妈妈送到父亲家当童养媳。妈妈从小孤苦伶仃,附近的乡亲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呢?

后来妈妈把土匪来家的经过讲给大家听,都说妈妈是不幸的万幸,干了一件禁忌而侥幸的事。因为不管在哪朝哪代,土匪的行为是犯国法的,认识也要装做不认识,更不能撘腔,因为土匪怕你认识以后报复他,他就会杀人灭口。

直到1949年家乡解放了,父亲参加了工作,我家才搬回李家塆老屋住,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作者:李光国

五岳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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