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三里之城(方圆三里的内城。城,内城),七里之郭(外城),环(围)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它),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这样)而不胜者,是(这)天时不如地利也。
城(城墙)非不高也,池(护城河)非不深也,兵革(泛指武器装备。兵,兵器。革,皮革制成的甲、胄、盾之类)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弃城而逃。委,放弃。去,离开。之,代词,城),是(这)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所以)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使人民定居下来(而不迁到别的地方去),不能靠疆域的边界。域,限制。以,凭借、靠),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巩固国防不能靠山河的险要。固,巩固。国,国防。以,凭、靠),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震慑天下不能靠武器的锐利。以,凭、靠)。
得道(指能够施行治国的正道,即行仁政)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到)至(极点),亲戚(内外亲属,包括父系亲属和母系亲属)畔(同“叛”,背叛)之(他);多助之(到)至(极点),天下顺之(他)。以(凭借)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用于主谓间,取消句子独立性)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所以能行仁政的君主不战则已,战就一定能胜利。君子,这里指能行仁政的君主,即上文所说的“得道者”。有,要么)。
赏析:
这篇短文选自《孟子·公孙丑下》,观点正确鲜明,论证严密有力,无论思想内容或说理方法,都值得肯定和借鉴。
文章的主旨十分明确,即高度强调“人和”的重要性,具体来说,就是阐明了战争的胜败,主要取决于人心的向背,而人心的向背,又取决于统治者是否“得道”(即能不能推行仁政)。孟子的这个结论,和他一贯宣传的“民为贵,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尽心下》),“得其民斯得天下,得其心斯得民”(《离娄上》),“与百姓同乐则王”(《梁惠王下》)的主张是一致的,也是被无数的历史事实证明是正确的。孟子的这个认识,正是总结了人们的认识经验和历史教训而获得的,因而是符合客观事物的规律的。不过,孟子处在列强纷争,崇尚武力,蔑视仁政的动乱时代,他的主张是无法实现的。
从写作上看,作者确有匠心独运之处。文章一开头就用两个层递句把天时、地利、人和排列在一起,以两个“不如”加以比较,说明了三者的关系,突出了“人和”的重要性。这不但显得论点十分明确,而且以此统率全篇,决定了全篇的布局。
接着,分两个方面进行对比论证。二、三两个自然段是第一方面,它用实际战争结果来证明,属于事实论证部分。先证明“天时不如地利”,是宾;再证明“地利不如人和”,是主。在证明“地利不如人和”时,连用了四个并列排比句,每句又用双重否定的句式,极写“地利”方面的优越条件,为下文蓄势;一句“委而去之”(这里省去了主语“守土的人民”),用语极其冷峻,表明了上述一切优越条件毫无用处,这就充分突出了“人和”的无比重要。这里有一桩非常典型的历史事例。《左传·闵公二年》载:卫懿公好鹤,让鹤食禄乘轩,一点也不关心人民的疾苦。后来,狄人侵伐卫国,卫懿公正想载鹤出游,闻讯大惊,才考虑征发人民战守。结果人民、士兵都逃避山野,不肯出战御敌,一些被抓回的士兵仍拒绝出战,说:“让鹤去!鹤享有官禄官位,我们哪里能作战?”最后,卫国的国都被占领,懿公被杀,国家几乎灭亡。这不正是“委而去之”的生动体现吗?
在事实论证的基础上,作者在末段再从另一方面,即政治方面来证明,属于道理论证部分。这部分也可分作两层。第一层先用“故曰”来承上启下;然后紧接连用三个并列排比句,以三个“不以”(不能只依靠)进一步强调物质条件的不足恃,从反面说明了“人和”的重要;最后得出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警策性断语,从而指明了能否获得“人和”的先决条件,在于能否“得道”(推行仁政)。这样,文章就不仅分析了问题,而且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可以说,孟子写作本文的最终目的就在于此吧。第二层又承上将“多助”与“寡助”的结果作一番鲜明的对比(“天下顺之”与“亲戚畔之”),从而自然地得出了“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的结论。这个结论,和本文开头提出的论点是完全一致的。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论证的两个方面的安排,孟子也是有用意的。因为第一部分是事实论证,事实胜于雄辩,结果易为人们所知,结论也就容易被人们接受;第二部分是道理论证,这种结果不易被人们看出,因而接受结论也就需要有个思考过程。但是有了事实论证为基础,人们对于道理论证也就易于接受了。所以这种安排论证的方法,是符合从已知到未知、从感性到理性的认识规律的。
全文不仅气势充沛,而且章法严密,逻辑性很强,确实不愧是一篇传诵千古的政治短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