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案】奔千里跨省盗窃白银 隔一年流窜大盗被擒（上）

◎ 泰州中院原二级高级法官纪阿林

1996年11月24日早上一上班，我就与姜堰市公安局预审股老股长李兆文乘坐驾驶员孙余麦的桑塔纳去寺巷派出所、鲍徐派出所检查工作。车子开到寺巷镇西谢村公路上（现泰州市消防支队西侧）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姜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值班室打来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陈书根急匆匆地说：“报告纪局，大冯发生大案！刚才8点25分，大冯派出所陈章喜所长打来电话报案，大冯虹西的姜堰市贵稀金属提炼厂存贮金银的仓库今夜被盗，失窃十多个银锭，价值30多万元。”我说：“你赶紧通知乔老爷（刑警大队分管刑事技术工作的副大队长乔庆文）带人去勘查现场，通知童教（刑警大队教导员童东兴）带侦察人员到现场，我和李股长现在到了寺巷西谢，我们马上抄近路去。另外，你也向老康（刚成立的地级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负责人康增跃）报告一下。”

因为常年在基层破案，我走遍了姜堰各乡镇所有的村居，所以对全市的大路小道了如指掌。我们从西谢经塘湾镇刘庄村、东谢村、塘北村、孙庄村赶到现场。

大冯派出所民警李春林和陈鸿在姜堰市贵稀金属提炼厂会计室询问厂总账会计王春根，所长陈章喜和副所长陈祥喜在二楼接待室询问67岁的厂保管员窦河润。我拿起笔录看了一下，窦河润讲早上7点不到他和另一个保管员夏兔喜（厂长亲戚）去三楼仓库取现金，发现仓库门框被撬坏，门外有铁撬棍、大铁钳、钢丝钳、起子，这些东西全是新的，还有一块白布，即向村支书报告，村支书向派出所报案。

窦河润讲仓库里有两只保险箱、一只铁箱，保险箱内有现金人民币3500元和一块重500克的黄金，保险箱没有撬开，但放在保险箱外边的银锭被偷了。银锭大约17块或18块，约270公斤，现在银子单价1420元，合计价值39万元。

由西向东看现场方位

现场正门。现场位于大冯乡至蔡官乡公路虹西桥向南50米向西300米处。

姜堰市贵稀金属提炼厂

我对李兆文股长说：“这是我参加公安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大的盗窃案！”50多岁的李股长说：“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大的案子。”我说：“刑法修订的草案取消了盗窃罪的死刑，如果按照现在的刑法（79刑法）盗窃这么多就要判死刑了。”

陈章喜所长问：“你们厂长呢？”窦河润说：“厂长窦华岳昨天午饭后乘车到河南洛阳买原料去了。”陈所长又问：“哪些人知道厂长出差？”窦说：“厂里人和村干部都知道。”我问：“最近哪些人来过你们厂？”窦回答：“昨天上午东台溱东一个姓钱的铜匠来买黄金，是厂长的女儿窦爱琴接待的，付的现钱，买了300克。这个人50多岁，以前多次来过，是个老实人。”我问：“还有呢？”他说：“昨天上午如皋市有四、五个人乘轿车来到厂里，是厂长亲自接待的，可能是同行，厂长陪他们吃的中饭。”我说：“你一定要认真回忆，把这段时间到厂里来的外地人全都告诉我们，一个都不能漏掉 。”

“孙余麦，你和纪局抢在我们前面到了？”楼下传来乔大队长的声音。我来到走廊上一看，乔庆文和陈书根两个大队长带着侦察员帅高升、薛元红和技术员陈家锁等先期赶到。我等他们一行上楼后先进行了分工，我与两位大队长和陈家锁一起来到三楼楼梯口的仓库，从中心现场开始进行勘查。

仓库在三楼楼梯口

现场勘查从上午9点20分钟开始，勘查时天晴，东北风3—4级，气温18°C。我邀请虹西村支书李同林和村主任窦玉富为现场勘查见证人。

仓库大门为红色木板门，门下部被缷去木板大块，形成20cm×38cm的门洞，缷下的门板靠在东墙，靠门底部地上是一蓝色蚊账，下有红色老虎钳一把、红色木柄起子一把、扁铁撬棍一根。门西靠墙倚放螺纹钢撬棍一根、黄柄蓝色钢筋钳一把，把手部位有“FUGUANG”字母。地上还有一只微型手电，五号电池两只，上有“高功率环保电池”字样。仓库内两只保险柜完好，保险柜旁在一铁柜，铁柜内和旁边报纸上的银锭被盗。根据清点数字，计失窃银定17块，重271.2985公斤。

现场遗留的作案工具：撬棍、老虎钳、起子。

现场遗留的作案工具：螺纹钢撬棍和钢筋大夹钳

我们向外围勘查，在东围墙两个阔叶树之间墙内外有泥土擦划痕迹，围墙顶上安装的玻璃片被钳碎掉落在围墙外的田里。厂北大门西边围墙外有泥土擦划痕迹，围墙内相对位置圆缸上亦有泥土擦划痕迹。分析一个是进口，一个是出口。

上午近10点钟，刑警大队教导员童东兴和副大队长王永正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现场，我根据厂里人员情况分工他们开展走访。童教导员与侦察员王安富对窦爱琴进行访问，让她把与工厂有业务往来的单位和个人一一排出来。

王永正副大队长和侦察员王克宏访问虹西村一组村民窦红喜时，窦反映：凌晨1点20分左右，他和妻子回家，在虹西小学西南角路上发现有两个可疑的人，一个人骑着车子，车上装有两个麻袋，好像很重的样子，另一个人在后面推着车子。

勘查现场时，我听李同林支书、窦玉富主任和厂里职工介绍：这个厂从外地买阳极泥回来，然后提炼黄金和白银，以白银为主，全厂职工近50人，但真正掌握最后关键提炼技术的只有窦华岳厂长和他的儿子。窦华岳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从阳极泥中提炼黄金和白银的本领高，是业内顶尖的专家，真是高手在民间！

我曾在工厂做过钳工，知道阳极泥是在水溶液电冶金过程中附着在阳极表面或沉淀在电解槽底的不溶性泥状物，一般为灰色，富集了贵金属、稀有金属和其他有价金属，可以提取金、银、铜、硒等金属。

10点半钟，陈章喜所长拿着笔录跑步到围墙边对我说：“纪局，有个重要情况要汇报，刚才窦河润回忆起22日来了两个浙江人。”边说边把笔录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窦河润讲：“96年11月22日下午4点多钟来了两个年轻人，是窦厂长接待的，厂长同他们谈了一刻儿，然后厂长叫我捧两块银锭让他们看一下，我跟厂长一起去保管室（仓库）开门的，刚把白银两块锭子捧到保管室门外，厂长对从楼梯上来的那人说：‘这是我们的保管室，你们不好上来。’我锁好门也下去了。”问窦河润他们是怎样谈的，窦河润说：“来的人是跟厂长谈的，他们是浙江一个银焊条厂的，还写了一个地址、电话号码，给我们厂长的。窦厂长问他们来了几个人，他们说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人在姜堰。窦厂长问他们要多少，他们说要50—60斤。来的人还说我们厂小，现在买点回去，以后再打交道。我把银锭捧回保管室，锁好门就走了。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谁送走的，我就不晓得了。”

我与陈章喜一起上楼，我又问了一遍，把童东兴、陈书根叫来，要求他们立即与窦华岳厂长通电话了解详细情况，特别是这两个人与他怎么联系上的？写有那个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在哪里？那两个在姜堰住在哪里？

窦华岳厂长是11月23日中午陪如皋人吃过中饭后去河南省洛阳铜加工厂购买原料阳极泥的，除了厂里开了一辆5吨的卡车，还向三窦村个体运输户窦如松租了一辆5吨卡车，随行人员有女婿许美华等7人。

窦华岳厂长在电话里说：

11月22日下午4点10分左右，他和李同林支书在厂办公室里，电话铃响了，李支书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说要窦厂长接电话，他拿过电话后，对方说：“你是窦厂长吗？”他说：“是的。”对方问：“你们厂生产的银子多少钱一公斤？”他说了市场价格和银行价格，对方说：“我们要看质量，你们有没有银子？”他说：“要谈就到厂里当面谈。”对方说：“明天上午到你们厂去。”他说明天要出差，对方说：“我们马上就去。”大约5点多钟，来了两个人，他和窦河顺接待了他们。

这两个人，一个是高个子，看上去31、2岁的样子，穿的浅灰色西装，一双旧鞋子，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另一个人个子矮一点儿，不曾开口说话。

上楼后，谈了几句后高个子要看货，窦厂长和窦河顺刚从仓库捧出银锭，发现高个子跟在后面，窦厂长说：“哪个叫你上来的？对不起，我们这里是仓库，不许生人上来！”高个子在前面走，到了办公室高个子把银锭看了，说了句外行话：“你这银锭这么裂开了？”窦厂长说：“你不懂！”高个子说：“我们刚开的银焊条厂，这方面不精。”窦厂长问：“你们一年用多少？”高个子说：“我们一次性用60多公斤。你们价格多少？”窦厂长说：“我们三种价格，⑴1430元/公斤、⑵1440元/公斤、⑶1420元/公斤，如果开免税发票1350—1360/公斤。”谈了20分钟，高个子说：“我们在姜堰还有人，我们要回家告诉我们厂长”。窦厂长开着厂里的面包车送到苏陈镇弯口，交给虹西一组开出租三轮车的窦红桂送他们回姜堰。

很快刑警大队陈厚林和帅高升找到窦红桂，他说22日下午6点15分左右窦华岳厂长在苏陈镇苏蔡公路丁字路口领来两个人，说送到市里。这两个人叫把他们送到姜堰长途汽车站门口。

在厂里时，窦华岳厂长向这两个人要名片，他们说没有带名片。窦厂长要他们写个姓名、地址，高个子在厂的便签纸上写了个：“浙江省临海市银焊条厂0576—7668257王小平”，在“王小平”前写了个“周”，用笔划掉了。便签纸在窦华岳厂长身上。

我要陈章喜所长让窦华岳厂长用传真发到厂里。

高个子写在便签纸上的内容

看到传真，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案件肯定是这两个人作的。这两个人是不是临海市焊条厂的，我说不准，但是我肯定说那个高个子肯定姓周。”

童教导员问：“为什么？”我说：“弗洛伊德讲在梦中潜意识跑会出来，其实，人在得意忘形时潜意识也跑会出来了。这个高个子忘乎所以把自己的姓一下子写出来了，后发觉不对，才写成‘王小平’的。书根与浙江临海银焊条厂联系一下，有没有‘王小平’？有没有人到江苏来？这个窦厂长真‘逗’，竟然把仓库主动暴露给犯罪分子！还有，这个仓库竟然连简单的防盗门都没有安装。童教你马上把这个案件的详细案情打电话向陈爱玲局长汇报一下，下午2点半陈局长召集各派出所负责人开会布置今年的农转非工作，请陈局长在她的讲话中插上一段，通报一下这个案件案情，要求各派出所向乡镇党委分管领导报告，迅速开展安全大检查，重点是工厂、学校、机关和其他企事业单位的财会室、重要物资仓库，发现隐患，加固设施、开展治安巡逻，有条件的把技防落实到位。”

与浙江临海银焊条厂联系，没有“王小平”这个人，厂里也没有派人到江苏来。

我立即向泰州市公安局戴苏生局长做了汇报，戴局长要求集中力量、采取一切侦查措施迅速破案。

我与姜堰邮电局陈局长通话后，和童教导员商量由陈书根大队长带人回姜堰去查找从哪个电话打到贵稀金属提炼厂厂长室的。我对陈书根大队长讲，一旦查出从哪里打出来的，立即以这个电话为中心，查附近所有的旅馆住宿的有哪些浙江人员。

下午14时30分陈书根大队长打电话给我，说查到是从招商街一个号码为0523—8223222的公用电话打来的。

陈书根大队长与刑警大队技术员申礼鹏找到这个号码的主人。主人叫范萍，与丈夫李树荣在姜堰镇招商街16号开了一个干洗器材的店，店里公用电话号码为0523—8223222。22日下午4点多钟有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来打公用电话。高个子从身上拿出一个电话号码本，范萍问打哪个地方，高个子说打大冯。范萍从电话对话中听出，高个子是浙江人，明天去大冯，大冯人说要去就今天去，明天遇不到人。那个高个子问范萍去大冯喊个车子要多少钱？范萍说要10元钱，后来那两人就走了。

那时候没有信息化，全靠人工检索。到晚上10时终于查到兴旺旅社（姜堰镇沈家舍8号）22日曾有两个浙江人住宿。陈书根大队长与侦察员帅高升找到店主许均根。许讲22日中午1点多钟有两个年青人来住宿，要两人一间的房间，但讲一定要彩电。许均根为他们定下楼上7号的两人房间，并搬来彩色电视机，收了房间费30元。身份证上名字分别为：周国星 31岁，浙江省仙居县扬府乡上张村，另一人叫应建明 25岁，浙江省仙居县城关镇大庙前村。下午5点多钟两人外出，过了一个多小时回来。昨天上午睡到10点多钟才起床，晚上8点多钟，他们两人拎包下楼，许均根问他们到哪儿去，这么晚没有车子了。他们说拦车子去上海。

听到陈书根大队长的电话汇报，我要求他们立即与浙江省仙居县公安局联系。我和童教导员也赶到刑警大队。

我与童教导员商量安排人立即前往浙江省仙居县公安局。

同时我口授，帅高升草拟了发给浙江省仙居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传真电报：

浙江仙居公安局刑警大队：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夜，我市大冯乡贵稀金属提炼厂被犯罪分子爬院墙进入厂内用螺纹钢撬棍将仓库门撬坏入室，窃走白银锭二百多公斤，价值39万多元。经工作发现贵县周某星（男 31岁 住仙居县扬府乡上张村，身份证号码3326246****2427），应某明（男 25岁 仙居县城关镇大庙前村，身份证号3326247****9005），发案前曾住我市。请查（1）周某星、应某明有无前科劣迹，何时何因与何人外出；（2）周、应的职业、单位，家庭成员有无从事与贵稀金属提炼加工工作。查后速告江苏省姜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联系人：孔爱华、姚湘。联系电话：0523—8212082或8212140转。

我签发后发给仙居县公安局0576—7773800传真。

当晚，我躺在刑警大队值班室床上等待消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