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里的人情世故：那些小时候看不懂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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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2023-03-01 07:38
英国
小时候看《西游记》图个热闹，当成英雄的故事看。后来听闻了一些“阴谋论”解读，比如被打死的六耳猕猴其实是孙悟空，真正的孙悟空已经死了云云。
《西游记》讽刺道家佛家的事不少，天庭的虚伪、佛家的腐败，有后台的妖精不管杀了多少人都能被领走，被打死的都是没后台的妖精。尤其后面如何身边的人还对传经人收“人事”，让人惊掉下巴。
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再读《西游记》，发现了里面很多很有意思的细节。孙悟空，尤其是小说中后期的孙悟空，简直情商爆表。
都说《红楼梦》有很多“暗写”的部分，比如很多人觉得林黛玉“小性”，后来才发现中了曹公的计，林妹妹明明是很开朗活泼大气的。其实《西游记》一样有很多没写在明面上的东西。比如第四十四回，唐僧和八戒在黑水河被小鼍（tuo，二声）龙捉去了。沙僧下水追击，并不能取胜。回到岸上，孙悟空从河神那里得知这鼍龙是西海龙王的外甥，霸占了河神的水府，在此成妖，于是去西海找龙王。在这一难里，孙悟空并没有打打杀杀，其实取经到后面，孙悟空打得相比前期越来越少，能请人的尽量不动手。读小说有个感觉，大闹天宫时期的孙大圣战斗力爆表，但取经路上就“弱”了很多，很多妖怪都打不过。有个调侃的说法是自己创业和拿工资给人家干活肯定干劲不一样。还有说孙悟空后来越来越有佛性，不杀生了。其实是孙悟空越来越成熟了，取经路上不只有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有孙悟空自身的成长过程。最明显的表现是办事圆滑，成熟稳重。
比如猴子一般自己不去水战，有人说猴子水性不好，当然，猴子不喜欢沾水，水下要捻避水诀，分水而行，战斗力比不上岸上。但还有一个因素是需要给其他人空间干活。如果一个团队里一个技术大牛什么都会，那最后什么工作都会是这个人的。“不善水战”很多时候只是个借口，就跟“这个我不熟，得请人帮忙来弄”一样。悟空先截到了小鼍龙送给西海龙王吃唐僧肉的请帖，证据确凿去找西海龙王，得知小鼍龙的父亲就是被魏征梦里斩了的泾河龙王。泾河龙王的夫人是西海龙王的妹妹，夫君被斩之后，夫人带着小鼍龙一直在西海住，前年病故。小鼍龙是泾河龙王的第九个孩子。
有传说鼍龙是扬子鳄，至于龙为什么会有扬子鳄儿子，只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吧。这最小的儿子年幼无知，犯下大错，本来西海龙王是派小鼍龙到地方锻炼，“待成名，别迁调用”，相当于积攒资历，不成想在黑水河闯了祸。我才心中烦恼，欲将简帖为证，上奏天庭，问你个通同作怪，抢夺人口之罪。据你所言，是那厮不遵教诲，我且饶你这次：一则是看你昆玉（敬称他人兄弟）分上，二来只该怪那厮年幼无知，你也不甚知情。你快差人擒来，救我师父！再作区处。
先告诉了龙王这事的严重后果，天庭知道会降罪，之后表示姑且相信了龙王的话，看在死去的泾河龙王的份上不追究，给了龙王面子，同时将这件事定了性：小鼍龙年幼，龙王不甚知情。也就是说捉了唐僧属于“青少年犯罪”，并没有龙王这个舅舅的教导责任，把龙王摘了出来。但不追究的前提是归还唐僧。龙王自然领情，叫摩昂太子去捉妖。摩昂太子也是情商极高的主。出发前，孙悟空说，“贤太子，好生捉怪，我上岸去也。”摩昂回答的是：“大圣宽心，小龙子将他拿上来先见了大圣，惩治了他罪名，把师父送上来，才敢带回海内，见我家父。”
这话很有意思，孙悟空并没有说怎么处置小鼍龙，他之前对龙王说的一直是不追究龙王的罪，至于小鼍龙，是救了师父再看情况，打死还是打伤或者怎样，都没有明说。摩昂太子却默认了孙悟空会饶过小鼍龙的性命，前面都是铺陈，重点是“才敢带回海内见家父”，自然是拿活的小鼍龙回去。孙悟空心领神会。
摩昂见到小鼍龙，指责他办这个事太坑，还被抓了个正着。
“他（孙悟空）又在我海内遇着你的差人，夺了请帖，径入水晶宫，拿捏我父子们，有结连妖邪，抢夺人口之罪。你快把唐僧、八戒送上河边，交还了孙大圣，凭着我与他陪礼，你还好得性命，若有半个不字，休想得全生居于此也！”
摩昂太子是非常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的，他来，不仅是为了龙宫，同时也为了救表弟：凑够八十一难就得了，演戏别太入戏了，赶紧把唐僧放了还给孙悟空，大家都好。
可是小鼍龙是个叛逆的孩子，不听劝告，也不知道天高地厚，被摩昂打了一顿被捉到孙悟空面前。救了唐僧出来，猪八戒钉耙打小鼍龙，被孙悟空拦住，“看敖顺贤父子之情”，饶了小鼍龙性命。很上道的摩昂太子马上说道：“大圣，小龙子不敢久停。既然救得你师父，我带这厮去见家父；虽大圣饶了他死罪，家父决不饶他活罪，定有发落处置，仍回复大圣谢罪。”
这番话给足了悟空面子，也感谢大圣“饶了死罪”。至于龙王怎样发落，会不会回复大圣谢罪，多半只是当时说说罢了，要紧的是趁着孙悟空没变卦，先把小鼍龙救下来带离作案现场。果然悟空同意了，小鼍龙免去一死，龙宫也少了一劫。至于霸占当地河神水府的事情，根本无人在意，要不是小鼍龙抓了唐僧，这事就跟没发生一样。孙悟空这次手下留情显然是很有效果的。后面第92回，孙悟空追击犀牛怪，被西海的探海夜叉看到，禀告西海龙王敖顺（小说里西海和北海龙王的名字总乱串，如果不是四海龙王也需要换防的话，就是吴承恩写忘了）。敖顺于是让摩昂太子点兵助阵，帮助孙悟空制服三只犀牛怪。
这一回也有个细节很有意思，孙悟空强调要活捉，不要死的，摩昂于是捉了一只活的，但另一只却被井木犴（二十八星宿之一）咬死了。带回来给孙悟空看，孙悟空说，“这头不是兵刀伤的”。摩昂笑道：“不是我喊得紧，连身子都着井星官吃了。”表明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这不是我的锅。悟空会意，说：“既是如此，也罢”，让人锯下角，剥了皮带回去，“犀牛肉还留与龙王贤父子享之。”属于当场回报龙王父子。
人家帮忙，自然给人家好处，而且这个好处还不是“画饼”，不是什么在未来才能给到的东西，而是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当即给出的。这样及时兑现，也说明孙悟空取经路上在天庭的好人缘，并不完全出于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威名，猴子为人处事确实情商很高，可以想见，今后如果孙悟空有困难，西海龙宫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