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在山西运城城外,有一座宁静的西峰村。
村口正中央,矗立着一棵古老的大榕树,那树有着数百年的树龄,形态甚是怪异,仿若一位沧桑的老者。
岁月的侵蚀让它的树心早已中空,村民们都称它为“空灵古榕”。
这一日,县令许文正坐着八抬大轿,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敲锣打鼓地来到了西峰村村口办案。
这阵仗吸引了男女老少,村民们纷纷围聚过来,都想瞧一瞧热闹。
在空灵古榕前,一张案桌摆开,许文正县令气宇轩昂,撩起长袍,威严地高坐于案桌之前。
他一声令下,衙役便将金笋案的原告赵青山押了上来。
赵青山噗通一声跪在县令面前,眼中满是悲愤,开始诉说自己的冤情。
赵青山本是西峰村一位手艺精湛的打金银首饰的匠人。
二十岁那年,他娶了同村的李婉娘为妻,二人在父母留下的老宅中过着甜蜜美满的生活,夫妻二人情比金坚,日子就像那蜜饯一般香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赵青山的家吞噬。那大火凶猛异常,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家中值钱的金银细软皆化为灰烬,一切都没了。
为了重新撑起这个家,赵青山无奈之下,只好挑起担子,走街串巷,为人打造金银首饰。
赵青山自幼便精通金银匠的活儿,无论是精巧的金耳环、清脆的银铃,还是各种精美的手指饰品、金首饰,他都做得极为精致。
他挑着担子,足迹遍山西大小城镇。
而他的妻子李婉娘则在家中纺麻织布,夫妻二人虽相隔甚远,但靠着每月赵青山按期寄回的银两,以及时常往来的书信,互诉相思之苦,日子倒也能维持下去。
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在外辛苦劳作的赵青山积攒下了数十两金子。
他精心地将这些金子打造成一支小巧玲珑的金笋,又购置了一些冬笋子,混装在一个布袋里,满心欢喜地踏上归程,准备将这珍贵的礼物送给心爱的妻子。
当他走到邻村时,夕阳已然西下。
赶路的疲惫和腹中的饥饿感同时袭来,他便在村口的一间小店停下,吃了两碗饭。店主王二麻子笑着招揽他说:“客官,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吧。昨日隔壁西峰村发生了一起抢劫案,那案犯还没抓到呢。”
赵青山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身上并无银两,只有一袋不值钱的冬笋,难道还有强盗会抢我这冬笋不成?”
吃过饭,赵青山背着那袋冬笋,继续朝着西峰村走去。一路上,他想起店主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当他走到村口,看到那棵熟悉的空灵古榕时,心中一动,趁着四周无人,悄悄地将那支金笋藏在了树洞之中,然后提着那一袋冬笋朝家中走去。
当赵青山回到家时,夜幕早已降临,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许多人家都已熄灯睡下。
他满心欢喜地拍打着家门,口中呼喊着:“婉娘,开门啊,是我,青山回来了。”
然而,拍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许久,家门却依旧紧闭。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屋内的李婉娘正和雷虎在偷情幽会。烛火摇曳之下,两人衣衫不整,桌上摆满了酒肉。
雷虎是村里出了名的无赖,早就对李婉娘的美貌垂涎三尺。趁着赵青山常年在外,他时常来与李婉娘私会,两人早已越过了道德的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拍门声,让屋内的两人顿时惊慌失措。李婉娘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雷虎也吓得酒意全无。
两人匆忙整理衣物,雷虎慌乱地寻找藏身之处。
李婉娘急中生智,将雷虎藏在了衣柜之中,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隔壁的陈阿婆被拍门声吵醒,开了门说道:“青山啊,你可算回来了,唉,你常年不在家,你家婉娘……”
话未说完,李婉娘已经打开了门,她穿着一件花格上衣,绿色的裤子,头发有些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梳了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看到赵青山在和陈阿婆说话,心中一阵慌乱,担心陈阿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忙迎了上去,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故作惊喜地说道:“青山,你回来了,我刚刚在内院喂鸡呢,没听到你拍门。”
说着,她恶狠狠地瞪了陈阿婆一眼,转身呵斥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平日里就知道胡说八道,趁我丈夫不在,天天在背后嚼舌根,你还要不要脸啊!今天怎么还有脸和我丈夫说话。”
陈阿婆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斑白,一生善良本分,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李婉娘一眼,把门“呯”的一声关上了。
赵青山并未察觉到妻子的异样,他满心都是对妻子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他和李婉娘相拥着进了屋,李婉娘强装热情,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夫妻二人久别重逢,有着说不完的情话,诉不尽的思念。
赵青山讲述着自己在远方走街串巷打金银首饰的艰辛,他说每当想起婉娘,就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有几次差点因为分心把手指打断。
李婉娘也诉说着自己对丈夫的思念,说自己茶不思饭不想,只盼着丈夫早日归来。
忽然,李婉娘注意到丈夫只带了一袋冬笋回来,心中不悦,但还是强忍了下来,问道:“你出门这么久,今天回家,就只带了这一袋冬笋吗?”
赵青山哈哈大笑,看着妻子急切的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娘子,你这是嫌为夫没本事吗?我怎么会只挣得这一袋冬笋呢?”
李婉娘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你还挣了什么?”赵青山笑着说:“我这一趟出门,可攒了不少钱呢,足足有二十来两金子。”
李婉娘大喜过望,连忙问道:“那你把金子藏哪儿了?”
赵青山得意地说:“我怕路上被抢,就把金子打成了金笋的模样,混在这袋冬笋里了。”
李婉娘一听,迫不及待地将那袋冬笋倒在地上,一支支地剥开笋壳,然而找了半天,却始终不见那支金笋。
她顿时气得直跺脚,指着赵青山骂道:“好你个赵青山,竟敢哄骗我!”
赵青山笑嘻嘻地走过去,拉着李婉娘的手说:“娘子莫气,我听说咱们这边最近有人抢劫,我怕金子被抢,就把金笋藏在村口那空灵古榕的树洞里了,明日一早我们去取。”
说完,夜已然深,赵青山情动,欲与李婉娘欢好,李婉娘无奈,只能敷衍。
便搂着妻子睡下了,自是一番缠绵悱恻…
昏暗烛光下,衣柜缝隙中,雷虎的双眼闪着嫉妒与愤恨,他看着这对夫妻缠绵,拳头紧握,呼吸急促,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次日清晨,赵青山早早地来到空灵古榕树洞前,伸手在里面掏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昨夜藏在这里的金笋。
他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李婉娘得知金笋丢了,立刻火冒三丈,她哭闹着指责赵青山欺骗她,情绪越来越激动,竟把家中的锅碗瓢盆摔了个粉碎。
赵青山心中愧疚,忙好言安慰。可他没想到,这一安慰,李婉娘更加怒火中烧,她像疯了一样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伸手狠狠地扇了赵青山一个耳光。
赵青山满心委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他只好前往县令许文正那里报案。
许文正接到报案后,并未急于升堂问案,他深知此案可能另有隐情,于是派出自己最为得力的手下姚光,让他在村子四周暗中查访。
第一天,姚光遇到了地保李四。李四告诉他,时常看到李婉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酒肆买酒,那模样根本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妇人。
第二天,姚光去拜访了李婉娘的邻居陈阿婆。陈阿婆住在她隔壁,对她的事情知道得更为详细。
陈阿婆气愤地说,李婉娘趁赵青山常年在外,早就不守妇道了。她经常与村头的雷虎在夜里幽会,两人在屋里饮酒作乐,直到深夜。
第三天,姚光在村里遇到一个乞丐。乞丐告诉他,那天清晨,他看到雷虎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鬼鬼祟祟地从空灵古榕的树洞里爬出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姚光将这些暗访得来的消息,迅速禀报给了许文正县令。许文正与师爷在房中商议许久,两人低声细语,最终想出了一条妙计。
他们决定先在西峰村口的空灵古榕树洞旁进行堂审,营造出一种声势,让罪犯以为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从而引蛇出洞,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此时,许文正听完赵青山的陈述后,问道:“你藏金笋的时候,可曾有旁人看到?”赵青山急忙抬头回答:“大人,当时天色已晚,周围并无他人。”
许文正又问:“你在家中告知你妻子金笋之事时,屋内可有其他人?”
赵青山答道:“大人,当时房中只有我夫妻二人。”
许文正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左右,将那李婉娘带上来!”衙役齐声应道:“是!”
李婉娘被衙役带到堂前,衙役一把将她推倒在许文正面前。许文正目光如电,大声喝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妇人,你丈夫离家三年,你竟敢做出这等不守妇道之事,勾结奸夫。你二人在家中的所作所为,你那奸夫已经全部招供,你还不认罪吗?”
李婉娘在众人的注视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惊恐万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许文正见状,命衙役将她五花大绑,准备先打二十大板。
李婉娘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开口求饶,赵青山却突然大喊冤枉。
原来,他心中终究还是念着夫妻多年的情分,对妻子仍有几分怜惜。
他大声说道:“大人恕罪,是我谎报了案情,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金笋藏在树洞中。”
许文正微微皱眉,他起身背着手,缓缓踱步到空灵古榕树洞前,俯身朝着树洞看去,口中说道:“空灵古榕啊空灵古榕,本县问你,赵青山是否曾将金笋藏于你洞内?你可要如实回答。”
周围观审的村民们见状,都哄堂大笑起来,他们都觉得这位县令大人莫不是糊涂了,竟然对着一棵大树说话。
就在这时,姚光拿着一根空心竹子走了过来。他将竹子的一头放在树洞之中,另一头放在自己耳边,然后神色凝重地说道:“大人,空灵古榕说话了,它说赵青山并未将金笋藏在洞内。”
许文正顿时脸色一沉,他大步回到公案前,猛地将惊堂木一拍,怒喝道:“大胆刁民赵青山,你竟敢欺骗本官,谎报案情,戏弄本官,你可知罪?”说着,他令衙役将赵青山押入监牢,同时将李婉娘无罪释放。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许文正设下的障眼法。在李婉娘离开后,一个小衙役早已乔装成乞丐,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原来,李婉娘年轻貌美,生性轻浮。自从赵青山离家之后,她便与雷虎勾搭成奸。
起初,两人只是眉来眼去,后来便愈发大胆,夜夜幽会。赵青山每月寄回家的银两,都被李婉娘拿去与雷虎挥霍。
他们每日大鱼大肉,美酒不断,常常喝得酩酊大醉,然后缠绵于床榻之间。
纸终究包不住火,李婉娘和雷虎在自家隔壁夜夜笙歌,终于还是被陈阿婆发现了。
陈阿婆心地善良,曾多次苦口婆心地劝说李婉娘,让她好自为之,不要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
可李婉娘却不知悔改,反而对陈阿婆恶语相向,大吵大闹。
再说赵青山回家那晚,李婉娘和雷虎正在屋内寻欢作乐,突然听到拍门声,两人顿时乱作一团。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青山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慌乱之中,李婉娘把雷虎藏进衣柜,自己则匆忙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头发,假装刚刚在喂鸡。
可她哪里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赵青山的眼睛。
当晚,雷虎趁着赵青山熟睡之际,偷偷地溜出了家门。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空灵古榕树洞前,拿走了金笋。
许文正宣布将赵青山关进监牢,李婉娘无罪释放后,雷虎心中大喜。
他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不仅得到了金笋,还能继续与李婉娘厮守。
他幻想着赵青山在监牢里受苦,而自己则可以左手抱着美人,右手拿着财富,逍遥快活。他甚至盘算着,等赵青山出狱的时候,自己和李婉娘早就远走高飞,到时候谁也找不到他们。
他在心中暗自嘲笑许文正县令是个昏官,这么容易就被他骗过去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许文正的掌控之中。这不过是许文正设下的引蛇出洞之计。
当天夜里,雷虎像往常一样,悄悄地来到李婉娘家中,准备与她商议逃跑之事。
两人自以为大功告成,满心欢喜地收拾着家中的金银细软,准备趁着夜色逃离西峰村,从此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们刚走出大门,就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衙役一拥而上,五花大绑地捉拿归案。
至此,西峰村口空灵古榕金笋案真相大白。漳州城西峰村的百姓们无不称赞许文正县令办案英明,为人清正廉洁。
他们敲锣打鼓地给县令送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明镜高悬,公正廉明”。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李婉娘和雷虎因一时的贪欲,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伤风败俗之事,最终自食恶果。
而赵青山虽然善良,但也因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祸。
世间之事,因果循环,皆有定数,为人处世,当坚守正道,不可被欲望蒙蔽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