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知道二道白河这个地名。但二道白河具体在哪里,在我脑海里并不是特别清晰,隐约觉得就在吉林东部。我能有这样的地理概念,是因为战友孙峰岩被分到了山区的一个雷达站,他来信告诉我雷达站所在地叫二道白河,地方很偏远,生活很艰苦。他的“诉苦”并没有调动我的同情心,我倒是对这个地名放飞了想象的翅膀:二道白河前面是不是该有一个头道白河,后面还跟着一些比如三道白河、四道白河乃至九道白河、十道白河也未可知,有山有水,多么美,多么浪漫啊!
我和孙峰岩等一干新兵在鞍山的训练团学习了7个半月。连同新兵入伍军训和报务员业务学习,统共7个半月,我们完成了新兵蛋子到合格战士的过渡。在训练团,我们叫“学兵”,很有意思的一个名字,区别于军校学员的一个称呼,代表了正在学习军事业务的一群新兵。按说,新兵训练3个月就可以下到连队,但我们的“新兵连”有点长,7个半月。业务学习合格之后,我们会分散到东北三省的空军雷达部队。那时那地,战友们普遍以分到大城市或者回到离家最近的部队为荣。学兵队长和指导员也说,谁的业务成绩好,谁就有可能被分到“好地方”。
分兵那天,第一批战友被接兵干部点名领走的时候,我们拥抱着大哭一场,然后眼看着他们坐上大解放卡车奔向鞍山火车站。团部门前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不流动了,很黏稠,很压抑。有的人在悄声说话,有的人在轻声啜泣。不一会儿,第二批又被接走了,我们又哭了一场。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我们不断地哭,有的人嗓子都哭哑了。等到我送别孙峰岩的时候,我们已经哭不出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孙峰岩是倒数第二批离开羊耳峪的,听说这一批去的是很远很偏僻的一个雷达部队。点到孙峰岩的名字时,孙峰岩带着哭腔对我说:咱们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面?我安慰他:到了就给我写信。他哭丧着脸:山上弄不好半年才能看到一封信……
我和另外十来个战友最后走出羊耳峪,我们去到了位于省城的司令部大院。路上,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满脑子都是孙峰岩离开时那哭着的脸。
不久,我收到了孙峰岩从二道白河寄来的第一封信。从此,这四个字竟然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
2010年,长白山景区的营销部门通过大连一家旅游公司,邀请部分大连媒体记者到长白山采风。我们坐着绿皮火车的卧铺,忘了坐了多长时间,反正是好像睡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又坐车走了很长时间,方才到达长白山北坡的山脚下。
负责接待的人告诉我:“你们住的这个地方叫二道白河。”
二道白河?难不成是孙峰岩当兵的那个“二道白河”?
确切地说,是长白山的二道白河。
孙峰岩的“二道白河”停留在了1989年的初冬,那时长白山还没有开发,二道白河只是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镇,加上他到来后紧接着就大雪封山,留给孙峰岩的第一印象可想而知。特别是对于一个十八九岁远离家乡在外从军的人而言,想家可能让身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2010年的二道白河已经有了城市的雏形,林立的脚手架彰显了经济建设的活力。我们住的酒店门前有一大片美人松,黄昏的夕阳照在美人松的树干上,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象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在美人松的旁边流连,我猜想21年前,孙峰岩一定见过这些美人松,或者也如我一样从美人松身边走过。但孙峰岩并没有在信里面跟我提及这些珍贵的美人松,大约是他当时的心境使然吧。
13年之后,我应邀参加主题采访采风活动,再次向长白山北坡进发。不过这一次,长春到长白山通上高铁了,我从大连乘坐高铁,历时5小时52分钟,舒适便捷地抵达了长白山高铁站。接站的小刘告诉我:长白山站其实就是二道白河。
哦,二道白河,前度李郎今又来!
眼前的二道白河,完全是一个现代化中等城市的样貌:设计新颖的高楼大厦,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宽阔笔直的大街……我想,离开这里30年的孙峰岩如果再来,他一定会后悔早早地就退伍回乡了。想不到当年那个土里土气的二道白河,如今已出落得花容月貌。
采风结束,我回到大连不久,就接到了孙峰岩的微信,让我回普兰店参加他儿子的婚礼。
十来个当年训练团的战友都来了,一起参加婚礼。孙峰岩的儿子是个现役士官,看来孙峰岩依然有着很深的军人情结。他来给我们敬酒的时候,我说我刚从长白山回来,采风的时候就住在二道白河。我说,二道白河现在通高铁了,二道白河现在是个非常漂亮的城市,街道很宽,游人很多,尤其是那里的美人松巍峨挺拔,美轮美奂……孙峰岩不说话,只是低头认真听着,不一会儿眼圈儿开始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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