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拉伯诗歌史理解艺术——王政时代

文摘   2024-07-19 14:45   中国香港  

      啊继续阿拉伯诗歌史,我们来到“伊斯兰律法统一阿拉伯半岛的时代”。

      这话也可以说成,原本星罗棋布的阿拉伯部落被统一在了个位数的国王宰相手下。
       而原本记录/传承部落生活的阿拉伯诗歌便成了王权的工具。毕竟,艺术和话语足以决定王侯将相在人民心中的形象:如果一篇诗写得好,深入人心,还猛吹某某国王,那么民众难免觉得那个国王确实牛逼。

      反过来,嘲骂某领主的诗也能因写得好而广为流传,继而引起人民嬉笑怒骂。

      所以,当时统治者决定......圈养水平高的诗人,每天写能让民众传唱的猛吹自己的好诗。


———王政时代———

       本篇的主角,10世纪诗人穆太奈比,刚被他的主子赛义夫•道拉开除了。

       他为赛义夫写的忠诚马屁是这样的:

我的心似点燃的木柴,

烈焰是我对您的爱戴

已吞噬身体的,又何苦藏匿

已有小人在赛义夫·道拉身旁作戏。

对您的爱将我们汇集

愿我们因爱分得您的奖励

自刀剑离鞘,我已同您伫立

不曾离去,今日那宝剑披靡。
       “赛义夫•道拉”意为“王朝之剑”。

       然而......咱暂且想不出为啥,“哎呀赛义夫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  诗人得找个新主子了。

——穆太奈比《恶疾休矣》——

[创伤/启程]

汝苦心疾久饶,
使汝视死为药;
当死为汝之期许,

则汝之期许已死!

        穆太奈比的特点是,他会写真•轱辘话👆

       到王政时代的阿拉伯诗,传统的拔营、沙漠旅途被淡化,但保留例如本篇创伤的开场。这儿的创伤显然是诗人被开除的莫大委屈。
汝心向一死,
拔剑四顾,
挚友,无处可见,
亦无,歹毒佞奸。

汝若不嫌
苟且于陋室残间
休要拔起
铸于也门的宝剑

毋架上,
誓死冲锋的骑枪,
休糟蹋,
汗血而驰的战马。

温顺不曾助狮群,
擒获猎物,
威名一贯只来自
骁勇之姿。

我爱你,我的心,
而你所爱,今已远去
那人已摒信弃义,
而你可莫怀奸意。

我知这离别令你
对那人怨怨不弃
但我若见你悲戚
你同我旅途休矣。

因发自双眼的泪水
亦能背叛泪水的主人,
若泪水滚滚投奔
向背叛主人的仇家追随。

      穆泰奈比牌轱辘话。

慷慨的赏赐若非
有仁慈的恩典伴随,
配不上热切的赞美
留不住时命的恩惠。

灵魂总会四处吐露
其人之德行禀赋:
他施予是发自大度
或虚情假意戏术。

平歇吧,我的心
因我已见你
供奉太多真意,
致那无心无义。

我的天性如此真挚
若重返青春年华时日,
必怀揣铅重的心和流泪的眼
抛下缕缕灰发渐渐。
       好了好了,前主子念叨得差不多了,还得吹新主子呢。
[旅途/化身]
然而在福斯塔特有片汪洋
等我带去
我的生命、忠诚,和爱恋
我的韵律、我的诗句。

率领骄骁的骏马,
架起两耳间的骑枪
沿着挺挺枪尖所向,
马群趁夜幕飞翔。

未钉铁的纷纷马掌
留下圆弧的印痕两行
踏遍零落的石头
如集群猎隼飞过。

它们睁大乌黑的双目
视线穿透深邃的夜幕,
洞晓熟视每个
遥远模糊的身影。

马儿翘起丛丛耳朵,
聆听遥远寂静的声音
发自灵魂的戚戚低语,
如哭泣回响不停。

载着曙光中的掠袭骠骑
座骑皆与缰绳欣喜,
如一簇迅疾的毒蛇,
弯起脖颈挺立。

我们的旅程如此心切
心意如此坚决
身躯已跃出马鞍
心脏已跃出胸膛。

去寻求喀富,
摒弃他者,
寻求大海之人

怎不摒弃他流。

       啊,喀富,是当时埃及国的摄政。可以想象剩下的诗,就猛吹喀富咯?
       如果是,那得多无聊......古希腊人言“犬儒”——有奶便是娘、人云亦云,对摇尾乞食的行为毫无自知之明和羞耻心,还觉得自己很机智。
       反过来,我们就有任何艺术作品有别于吹权威和流行标准马屁复读机的关键——作者的主体性。
       “主体性”被文艺青年(比如我)说得时髦,但在最古老的故事神话里都有:
    •  “君子不器。”
    •   苏格拉底罪在“腐化年轻人”。这说法乍看没头没尾...
    •   “神给最初的人类做了个不愁吃穿的乐园,每天傻仔乐无边。然而人类犹嫌不足,还要吃禁果,也才获得了‘智慧’、羞耻之心和原罪,步入充满痛苦的真正的生活。”
       这三个例子都谈及人的“主体性”。“真正的人”有无限的贪婪/进取心,不断突破各路大爹的“优良行为标准”,也有对自己的行为和作品无法脱离各种桎梏的自知之明、羞耻和负罪感,也就不100%懵懵懂懂、趋炎附势、大爹云亦云。

       而挑衅、犯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作者主体性的看得见的形式:

溪流匆匆将我们推进

的时代的瞳孔,
身旁漂过遗忘

四周的眼角眼白。

       这儿为啥突然讲瞳孔和眼白?因为诗人想舔的新主子喀富是个黑人......所以诗人整这段“我们抛弃白人来找黑人”......

骏马疾驰身后

抛下众多王侯

拜竭寻求,独一位

俯视王侯的眼眸。


我们不曾发自

父辈的胯下

除非来此时代

独为见他。


他那仁德睥睨崇高

高于众生那孺慕慈母,

他的言行贞洁纯粹

所作所为皆处子之事。

       这父辈的胯下、慈母、处子又是说啥??

       是强调喀富除了是黑人,在掌权摄政前是阉人宦官.......
他唤起无边仁慈
扫清他人的妒意
若妒意不被扫清,
则扫清怀恨的异己。

麝香之父哟!您
是我们期盼的面容;

是我们久候的时年

       喀富名أبو المسك كافور可以翻成“麝香味的樟脑”。

经这旅途我已迈过
赤裸的沙漠、崇高的山岭
我耐受的炙热午后
令绿洲的清泉嘶鸣口渴。

世间所有香氛之父
麝香不全是您的亲族
您是天下所有的雨云,
绝非清晨那短暂的一阵!

[生活/感慨]

当世间豪杰挺胸

夸耀过往的某项功绩

全知的仁神同您一起,

赏赐无上的权利。


不鲜见诸人

赤着脚向您谒见

离去时已是

两伊拉克的君主。
        “伊拉克”原意包括“沃土”。这儿的两伊拉克一般指当时的库法和巴斯拉,两个经贸中枢。

汹汹来犯的磅礴大军

由您躬身伸手赐予

对您屈膝求舍的

彷徨孤单的旅人。
      诗人在说:请使劲赏我这种。
您对这人世威严不屑,
因您已探知这世间深浅
得见其中一切,除您以外
终将寂灭。

您的主宰不源于
苟苟私欲,
而来自经年的鏖战
累月染灰发鬓斑

您在敌人眼里
是撼世的挑战,
您从他们望见,
迈向天国的阶沿。

您为他们盖上
战地卷起的尘烟
如同他们不配
受辽阔的蓝天恩惠。

您驾驭骏马纷纷,
疾驰杀进敌阵,
马于狂怒中扬蹄,
非痛饮不歇息。

每把锐利刀锋出鞘
温顺俯向您的旗号,
若使您愿仁慈开恩,
仍以您那意志为命。

每柄二十节长的骑枪
饮血为满足您的杀欲,
而您平息枪尖的杀欲
任您将敌人骑手凌虐。

您的劲旅
屠尽部族和部族,
它们身后
燃尽荒凉的废土。
 
您的战马
踏遍君王的陵墓,
它们的铁蹄

碾碎皇宫和骸骨。

       喀富还曾是奴隶,后来担任太子的老师和军事指挥官,在国王嗝屁后得权。所以“踏遍君王的陵墓”......
您总冲锋在先
投身于敌阵枪尖
从不安生胆怯

任士卒奋战在前。

       到10世纪的阿拉伯世界,军队头领就是坐后方指挥......

若将印度铸成
两把宝剑,
您必执其中一把,
砍死执另一把之人。

      前主子赛义夫·道拉,“王朝之剑”。

闪姆若能见您伟业
他必对子嗣如是托付:
以我全部血脉、魂魄、和财富

赎来你们蒙福的叔父。

      “闪姆”传说为诺亚的大儿子,是中东阿拉伯人、犹太人这些“白人”的祖先,二弟含姆则是非洲人,喀富“这种”黑人的祖先。

他的主公已经脚踏
云端的台阶
而他的灵魂不屑
只求人世最高位列。

他的灵魂对他召唤
攥取凯撒的官衔和荣耀
唯他听从灵魂的劝告
当他人错失掌权的王道。

于是,他已超乎
世间凡尘,
纵有恩惠赏赐无边

仍觉他遥远。

       诗完。

       如果穆太奈比要给我作诗,我会花钱请他放过我。

       这诗貌似猛吹喀富,实则......太多地方摆弄了诗人的威胁、讨赏、挑刺、加码、中伤。这当然也是笔者选择这篇的原因。

       穆太奈比显然不是没才华。但他和太多其他的人的悲剧是水平再高也只能跟当时王侯大爹搞点支持/忤逆的关系:

       等穆太奈比又说太多垃圾话被喀富开除了,他又作新诗给百姓传唱:

“今有阉人乔装易服,扮落难者的伊玛目

将高傲的心灵奴役,骗百姓供奉奴隶

...若白骓无以登殿堂,骟骊又堪何仰仗。”

        最后穆太奈比被某某仇家杀死在沙漠里。

       ...那么,远离帝王大爹的出路是啥?
       起码可以是,让语言和作品回归我们自己的生活。
       但......不说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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