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德化 | 女子当自强,圆我成才梦(三)

民生   2024-11-24 22:16   福建  

作者丨林淑端


2024.11.23


从小学毕业到 1952 年初中毕业,我整整花了四年半时间。因为取消春季班,实际上学只有两年半,其余时间都因经济困难而休学。特别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几乎是在乞讨中才维持下去的。


1951年土改,母亲已经自顾不暇,二哥也一分钱都拿不出,如何把这学期坚持下来?放弃吧,不甘心:学了就是初中毕业,不学就永远是肄业。那时候,学生实在交不了学费,学校也宽容,我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开始时,我借宿在城内一个舅舅家里。他曾向我母亲借钱,她没钱,就把手上的金戒指拿给他,好多年没还也没向他要。我母亲请求让我借宿他家,读完这最后一学期,他满口答应,但不到一个月就借故把我赶出来。我只好住校,到处借钱交伙食费。周末回家,嫂子给我煮一饭罐青菜,吃不到三天就没得吃了。同桌说他带的咸笋比较多,让我吃他的。我夹了一块配粥吃了,实在不好意思。更糟的是伙食费续交不上就停膳。我班的黎明同学回家把这情况告诉她妈。她妈说:“好可怜!你把她带回来,咱家人多,多放点水,匀出一碗粥也能过得去。”我万分感激!但她家确实不宽裕。父亲早逝,奶奶和妈妈拉扯她姐弟本就不易,怎能去加重他们的负担?我实在于心不忍。在同一条街上住着我初一时的好朋友琴英,她妈叫我去住她家。琴英爸爸还能挣钱,比黎明家强点,我就去住了。


后来,城内的一对老夫妻叫我去他们家住。他们的儿子曾因犯错而需要赔偿,老两口为保住儿子的工作曾向我母亲借过钱。但儿子不还债,老人也无力偿还,心存愧疚。老人叫我去住,说他家粮食也不够,但有地瓜配着能让我吃饱。我很高兴,总算可以坚持到毕业。


发毕业证时,学校通知我交上 1.5 元柴火费,还是班主任黄候华老师为我交的。师恩重如山,终生不敢忘!


毕业后,虽然母校新成立了高中部,但我无论如何也读不下去了,最终考上了仙游师范。准备行装时,我好不容易弄到了一条破被,又准备做一双鞋,做好了鞋帮,却没鞋底。我同学的妈妈找出一双大人穿坏了的鞋子,她说我脚小(当时我 16岁,体重只有 68斤),让人重新给裁一下。做出来后,这双鞋放在包里舍不得穿,万一未到仙游就穿破了就无法过冬。


二哥挑着行李送我,光着脚上路,翻山越岭走了两天才到学校。第一天到永春湖洋,有人在路边搭个“草寮”,我们花了四分钱买他一碗粥和咸菜吃,可以免费住宿过夜。第二天早饭后,奋力爬上白格岭,上下山二十多里地,傍晚才到学校。


我是因为吃不上饭才舍近求远,但不是为了来吃饭的,而是要学习当好小学教师的本事。学校为我们放映了《乡村女教师》《教育的诗篇》等苏联电影,还介绍了我国模范教师史瑞芬的事迹,瓦尔娃拉、马卡连柯、史瑞芬等成了我们心中的偶像。


从 1952 年到 1955 年,社会上虽然不断搞政治运动,但不冲击学校,教学秩序正常。


我很努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年年都是“三好学生”,但是奋斗了三年也没有入团,每次都卡在“对母亲认识不够”的问题上。我如果宣布与母亲脱离关系,界限就划清了,不仅可入团,还可能被树为好典型。世上只有一个妈,我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才三个月就丧父,是她含辛茹苦、忍辱负重把我养大!做人如果连人性都没有,一切都归零。


临毕业时,上级来文件说,师范学校可以选拔 5% 的学生参加高考,但首要条件是家庭出身于贫下中农、工人等。于是,我落选了。班主任找我谈话,我假装非常坦然且淡定地说:“学校必须按文件要求办事,政策不是给一个人定的,咱们班的好学生因为家庭而不能入选的也不止我一个。没事的,不上大学也一样为人民服务。”说完,我不敢再看他一眼就赶快走开了:他心里一定很沉重和惋惜。


师范毕业后,我回到德化,由教育科分配到三福小学任教。


1956年,大学扩招,号召有条件的青年报考。这是件大好事,我正在考虑着,突然接到县里通知,第二天到县教育科报到。原来是由科长带队到厦师附小等学校参观、听课、座谈,后来,我们又被通知去泉州听中小学教师访苏参观团的报告。


在泉州遇到的老师,劈头就问我报没报考大学,我摇摇头。他说这个机会难得,我说来不及了,他说:“未必!考的内容都是你学过的,你原来基础好,复习一下也比普通考生强。”


于是,我在回德化的车上就向科长申请报考大学。他说不行,报名时间早就过了!我笑着说:“那不是你把我调到这里来参观了吗?”他郑重地对我说:“你不要去考,等以后有机会我保送你去上,不用考。”我说:“我可不敢要你的保送!”他觉得莫名其妙。我说:“你是我姐夫的弟弟,管我三姐叫大嫂,没错吧?咱们是亲戚,稀缺的名额你给了我一个,你知道人家会怎么说你吗?全县三百多个小学教师呢。”大伙都认为我说得在理。他说:“那就去考吧。”


考试还要过家庭关。我母亲一听说就掉眼泪,但没反对这关乎我前程的大事。当天,我就整理了一大包书回三福小学,5 月 2 日开始复习备考,离进考场还有 74 天。


每天晚饭之前,我就把两个班一百多本作业批改完,晚上备课写教案。低年级内容简单,但一、二年级复式教学,布置作业与直接教学都要周密计划、搭配合理,否则就乱套了。做完这些已经 9 点左右,这才可以复习功课。每天都有进度计划,完成了才睡。


7  月 15日考试。当时台湾与大陆关系紧张,为防止台湾飞机来轰炸,第一科是清晨 4点半考,第二科晚上考,两天考完。


8  月 15日发榜,当天有人收到了第一批通知书。此后几天,我们天天下午到邮局等。没考上的,招生委员会也通知了。可是,就我们这些小学教师考生什么也没收到。20日那天,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想进去又没有勇气,直到里面出来的人告诉我“你考上了”,我才冲了进去。一大堆信件越急越找不着,还是邮递员拿着塞到我手里,我连连说“谢谢”就往回跑,到家才拆开。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我的第一志愿,当时全国十八所重点大学之一。后来才听说小学教师单独录取,全国 6 万多考生,只取 1 万人,我们的通知都要先由各省负责核实,然后才通知考生。


9  月 1 日之前必须到学校报到。我拿到通知书第二天就必须准备好行李,第三天就启程。先从德化搭车到泉州,但当天从泉州到福州的车票已售罄,到傍晚才有一辆货车把我们拉到福州。


当时我们福建唯一的鹰厦铁路还隶属于铁道兵团,尚未开通客运班次,学生们若要像往常一样坐汽车出省,估计一个月都运不完。于是,上级命令铁道兵团:设法把学生送出去!他们只有货车,车上没有座椅、没有窗户、只有通气孔,只能临时用木板顺着车厢搭成长条凳,保证大家都有座位。到了晚上,头头让女生睡凳上、男生睡地下。我躺着不敢睡,怕睡死了掉下去。后来想了个办法,用手帕把自己的手腕绑在凳上才睡着。我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带点吃的东西和水,等火车加水时才拿杯子去接点水喝。从南平到上海正常行程十个小时左右,但是我们坐了二十多个小时,途中加水、检修需用多少时间就停多长时间,反正这条路上只有这辆车。快到上海时,车上的老生发声了:华东师大的同学到上海西站下车。他们让我们在路边等着,自己去找黄包车来接。坐上黄包车,十几分钟就到学校了。报到后,接待的同学带我们去宿舍,让我们安置好后就到食堂去吃饭,他们说:“老师傅加班加点等着你们呢!”这才想起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肚子好饿!老师傅关爱备至,让我们就像回到家一样,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今天起的每个晚安,都有我们陪伴。

点个「在看」与你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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