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78年,文天祥抗元兵败被俘,次年崖山海战,王朝覆灭,无数人投海殉国,“七日,浮尸出于海十余万人”,期间文天祥同乡好友邓剡悲愤跳海,两次未死,被俘北上。
自此,二人被一同囚禁关押,途经金陵时,邓剡因病留下就医,文天祥则继续被押北上,临别之际,邓剡感慨万千,当即提笔赠词,为友人壮行。
《酹江月·驿中言别》
宋·邓剡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
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
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
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
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
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
邓剡,进士及第时,正值宋末,朝堂昏暗,不愿出仕,遂隐居在家,期间丞相多次请他出山做官,皆被婉拒。
直到元军南侵,家国危亡,文天祥起兵勤王,邓剡毅然举家参加,家中老幼皆在战火中牺牲,而他一人将国破家亡的悲痛抑制在胸,继续跋山涉水独自奔赴抗元前线。
公元1279年,崖山海战,陆秀夫抱帝赴海死,邓剡亦悲愤投海,却两度被元兵捞起,有人劝他归降,他誓死不从,最终被押北上,时隔数月,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文天祥。
家国沦丧,这样的相聚无疑令人五味杂陈,偏偏邓剡在途中患病,二人无法同行又将分离,他们都知道此次一别,生死难料,于是邓剡将诸般思绪落入纸墨,留一笔悲壮,寄一曲豪迈。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
面对水天相连的长江,邓剡满腔遗恨,如今国破家亡,日薄西山下,是断壁残垣,杜鹃哀鸣,残花落泪,满目疮痍,尽是亡国之悲。
想当年赤壁之战若非一股东风,周瑜势必兵败,乔家姐妹亦会被俘铜雀台,而如今,家国灭亡,宫中妃嫔确实惨遭掳掠。
又想起汉武帝曾在长安铸造铜人,汉亡后魏明帝派人前去搬去,相传铜人不愿离开故土,竟落下泪来,而此时,家国文物也已被劫掠一空。
思及此,一腔怒火不知如何宣泄,偏偏如今兵败被俘,难以重振旗鼓,只可叹宝剑被辜负,希望亦落空,然而仇恨与热血却会依旧燃烧,直至生命终结。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
如今战友相别,邓剡再度提笔,以示不屈之心。
几年前,你奉命议和,据理力争,却被恼羞成怒的元军扣留羁押,途中趁机逃脱,绕道海上,再次积蓄力量,聚兵抗元。而我,亦永远跟随你的步伐,保家卫国,誓死抗争。
如今尽管我们兵败被俘,又将分隔两地,但彼此的志气与热血却依旧澎湃。我们会像蔺相如痛斥秦王、诸葛亮吓退司马懿那样,英勇顽强地同敌人斗争到底,保持崇高的民族气节。
长夜漫漫,吾心汹涌,离别后,你我形单影只,前路凶险,我会为你在每一个不眠之夜里诚心期盼,愿你平安归来,重聚沙场。
字字句句,是爱国志士的剖白与抒怀,亦是对好友的惜别与期望,气冲斗牛,感人肺腑。
可惜,走向落幕的王朝没有迎来转机,为它奔走呼号的豪杰们也遗憾收场。
数年后,文天祥誓死不屈,从容就义。邓剡悲痛交加,不忘好友重托,为其作传,助其留名,将为国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坚贞不渝的民族气节再添一笔传承。
千古悠悠,逆流而上的英雄们从不孤独,因为此行有知己,此后有延续,薪火相承,亘古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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