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了个还算清闲的工作,替出门旅游的有钱人们喂他们的猫,简单,不用和人打交道,竞争力不高,快过年了,大家都想提前回老家,以免抢不到票,她留了下来。
雇主锁上了其它房间的门,只有一扇开着,她在这里游荡,仿佛成为了这里的主人。屋里有种别样甜蜜的气味,像太妃糖、薰衣草和切开柠檬混合在了一起,她深吸一口气,身体也因此疲软,倒在沙发上。
她拥有自由进出的钥匙,但雇主不知道,她同样有打开那些紧锁房门的钥匙,但在前几天,她没有试着打开那些门。屋子冷冷的注视着她,像在看一个外人。她觉得自己是蓝胡子的新娘,其它地方她可以随意进出,但唯独卧室……卧室是她暂时不打算触及的私密位置。
但很快,她就会和这里熟悉起来。她认真的查看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那些贵的令人咂舌的收藏品被随意安置在客厅里,她抚摸它们,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她从不挪动任何东西,只是耐心的感受。她认为自己对这间房子的欣赏一定胜过它的主人。
户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房子,和这样的生活方式,离她这么近,又遥远的像是另一个星系发生的事。她细细嗅着,一股股轻盈的香气,那是她熟悉的味道,是她每次打扫房间都会用的强力洗涤剂,会害她双手不停蜕皮,像一条眼泪斑驳的蛇。
那股清洗的味道穿透了她的皮肤,固执的留了下来。无论她换多少衣服,洗多少澡都去除不掉的东西。贫穷的网把她密不透风的抓了起来,让她时刻处在被审判的紧张里,而现在,那种感觉减轻了,房间不会评价别人。她可以慢慢安心,静下来,去逃离她的生活和她的气味。
她蹲下来嗅雇主随意放在家里角落的香薰,那些味道很好闻,可就真的更高级吗?香气是没有太多区分的,而价格有,她先入为主的觉得这儿的一切就是更好。
她喜欢这里的所有东西,那些被搁置在柜子深处的物件因为她的到来又重新焕发出活力。再次变得存在,她依偎着它们,不被重视的东西和人,一切都和她产生了微妙又细弱的联结,从她的身体扩展出去,直到填满整栋房子。
房子,她坐在每把椅子上,不停变换角度观察,看在不同的位置上,风景会有什么区别。她通常是弯腰替别人打扫的角度,那时候她的眼里只有地毯,浴室残存的水渍,虚弱凝聚在一起的头发,阳台上不存在,但还要例行公事擦一下的灰。
此刻房间终于被迫接受了她,不是作为客人和打扫的人,而是主人。她还很年轻,然而人们习惯性的叫她阿姨,一种预先的沧桑。有时她渴望雇主和她聊天,不要当她不存在,不要无意识的路过却忽视她,仿佛她是这房间里的幽灵,沉默的清扫掉一切垃圾,又默默消失。
老家很多人都羡慕她的高工资,可也总有些掩饰不住的轻蔑。赚得多,还不是伺候别人得来的?把自己交出去,像一块没有形状的橡皮泥。她对雇主的生活没有太多好奇,唯独让她停下脚步的,是一个唱片机,上面经常摆放着不同的唱片,不同颜色的,她不在意那些脆弱的塑料值多少钱,而是痴迷流淌出的音乐,纯净的,迎合主人喜好的音乐。
她听着,假装那是自己放的音乐,而这也是她自己的房子,这让她觉得安定。也许再过几天,她会打开卧室那扇神秘的门,直抵神秘而危险的境地,又或者,她会试穿那些昂贵的大衣和皮草,像婴儿一样对待它们,站在落地窗前,观察下面来往的人,并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和她们都不同。
也很可能她不会这样做,但仅仅是这样想就会让她莫名的感到开心,仿佛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在等别人上当前就开始偷笑一样。
沙发宽大柔软,干燥,随着皮肤摩擦发出沙沙声。她困了。
现在,她可以睡在这里。
她还会在这儿呆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