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文摘
2024-06-08 12:29
北京
三哥和我是发小,“发小”好多年没有说起发小这个词了,离开家乡,在城市里生活,几乎用不到这个词,除非在记忆里,在回忆里。这不,在写剧本的时候就很自然地把人物往自己熟悉的人,曾经熟悉的人,感兴趣的人,爱的人,向往的人,憎恨的人身上寻觅。当然是虚构,我们不可能如实地再塑造一个真实的人,却要想尽办法让人感觉这个人是“真实”的。 三哥在复杂的家庭关系里排行老三,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两个哥哥是另一个妈生的,而那两个哥哥也都大了,几乎不会影响他们新的家庭,起码在我小时候没有感受到这种影响。我叫三哥,他小名很自然地叫大三儿。虽然他们没有必要这么排,但还有个大字,也许也有子啊新家庭里的老大之意吧,我瞎猜的啊。老大叫大江,老二叫二江。而我这个三哥本应该叫三江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延续这个名字。我也没问过你,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也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大三儿,现在的我都是很尊重地叫你三哥!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三哥你应该比我大一岁,想来至今我们有20多年没见了,人生真是奇妙啊!我们在一起玩耍也不过几年时间。在最懵懂的年纪,玩一些幼稚的游戏。现在感叹人生的时候,在回忆过往的时候,甚至在我创作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你。剧本啊这是对于我很重要的作品,也不知道能不能拍出来,电影是很难啊东西,甚至剧本写着都很“艰难”。但不难的事情做起来也没意思,对吧!比如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 时间和生存在时间中的人感受空间的不停变化,让人有一种拉扯感,当你觉得自己有些无力的时候,这种拉扯感就变成了撕裂的疼痛感。 三哥!最近好吗?三哥!这些年过的好吗?三哥!咋样?好多年没见了!三哥!…… 我在梦里一次次地演练,就像这还没有成形的电影一样,排练着,未来可能形成的“真实”。当然这不是电影里的场景,这应该是我们见面,刚刚打招呼以后,坐下来,吃上完,应该还要喝点酒,我们从来没在一起喝过酒,也不在一起抽烟。你那时候还是个“好孩子”,之后应该也很好,我听说你在大连,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听说是个女儿,你应该不会抽烟吧?虽然后来家里并不好过,我大娘走的早,你也成了和大哥,二哥一样的孩子了。大爷回去还会见到,很孤单。我们甚至没在一起吃过饭,就是那种现代社会中出现的一种礼仪,或者说最通俗的社交方式。 不过我还是会想起很多我们在一起的记忆。你的声音听起来和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一样啊,我在梦里,或者是记忆里这样想,我记得那是夏天,也许是暑假,我在读中专,也想考大学,你已经复读了一年高中。也许是其他的什么更加闲暇的时刻,你刚上高中?我在游荡?总之那是一次真实的相遇。 我们只是在村里偶遇,随便说了几句,那种少年的踌躇,但又有些老成的迷茫,你说话语速变快了很多!而且居然不口吃了!或者几乎没有了,语速快的我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你治好了口吃?怎么治的啊?我都不知道!?我也想去治一下。话说完这口吃还是你“教”我的。反正我妈是这样说的:阴天的时候学人口吃,或者和口吃的人在一起就会很容易学会口吃的。而且一旦学会就再也忘不了!你怎么就一下子好了呢?而且语速居然可以像机关枪一样快!我恍惚了!当然这些话都没问出口。我们只是寒暄,问问学校怎么样,要不要考大学之类的,然后就各奔自己方向了,你回家,我是去办什么事儿…… 我们俩谁也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一直延续至今。后来每次回家都会去你家,都没有见到你,就和大爷大娘聊几句,你家里也是我熟悉的环境,我们总在一起玩的,你家里都有什么我几乎都知道,当然现在忘记了,也很多年都没有去了。 我们总是擦肩而过。记得当时也是很久未见,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你在我生活中淡去,直到今天我才回想起来,也许就是从那一次见面开始的。我至今还是口吃着,有时很痛苦,尤其是在上学的时候,这是多么大的羞耻啊!我甚至不敢回答问题,即便是我会的问题也不敢回答,因为我怕所有人的嘲笑,那时候这种嘲笑就是刀子,是子弹,是千军万马!后来我在看阿彼察邦的电影时给这种感觉一个最合理的定义,那种感觉就是死亡的感觉。说的可能有点过分,但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很明确。 那一次见面,现在的我认为我看得出来你的经历,你在我淡出你生活的时候一定很努力,我记得好像都有白发了,当然是少白头,也许我记错了,你很早就有白发了,因为大娘和我妈一样也是很早就有白发了,那是遗传?我现在也有白发了,还不少,俗称奶奶灰…… 那段时间你很努力地学习,应该也很努力地客服了口吃的毛病,那是多大的决心啊,难以想象,而我却没有,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改掉这个毛病,后来因为发现你改了,也练过一阵子,嘴里含石头啊,含桃核啊,大声阅读啊,各种邪门歪道的训练方法。但最怕的还是上课回答问题,非常害怕。 后来我也主动上台,哗众取宠,表演节目,好像好了一些了,起码不怕在人面前讲话了。但有时候口吃还会来,口吃一来,就会想起你,没有怪你,也不能怪你,这就是我啊,我生命的底色。后来因为口吃,我更愿意做点别的,比如表演我还挺喜欢,但做导演更好一点,在中专的时候,也就是你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在戏剧社做导演了,当然不是很明确的那种导演,就是我张罗张罗,我最卖力气做这个事儿。我们排练的剧是什么王子来着,我都不记得了,我记得我在表演时的感觉,我怎样表演寒冷,饥寒交迫的蜷缩在那里,公主是音乐班的一位很温柔的女孩儿,很贤惠的样子,像个公主,也不记得名字了,也和我当时的女朋友关系不会死很近,我当时的女朋友也是音乐班的。也许那时候我还没有女朋友,甚至我都不会谈恋爱,我不记得了!那个女孩儿甚至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听说早就有男朋友了。 扯远了,我的表演让同学们震惊,觉得我演的好,才会有后面的“导演”工作,但那些我也记不清了,也是20多年前的事了。不过,三哥你猜怎么着,我现在的工作就是个导演。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是个导演。 回到口吃,你说这对于我是好是坏呢?但困扰还是会有,前几天我还有一次和人谈项目时,严重到卡壳的口吃,但现在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不会那么痛苦了,有一段时间为口吃几乎也好了,但说话还是会不利索,一顿一顿的,但你看,写文字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通畅感,这也是我喜欢写作的原因。我还记得我在我意识到它的时候。而只要口吃困扰我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这么多年虽然我不记得那时的声音,但如果你再次出现,说几句我一听,我应该能听出来,你的声音很特别,而且儿时的伙伴,应该是整个身体记忆的,后来才是脑子存储。短暂和长久的存储都不一定,称得上记忆的不多,我甚至从来没有听你哭过,也不记得你哭的样子,哦,有一次,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菜地里拍的照片吗?你非要和我一起拍照,我记得我大娘来喊我,说你哭着喊着非要和我一起照那张照片。那时候拍照多珍贵啊!我也是现在想起来感到感激!要不那个圆脸蛋的时候我都不会留下照片。我记得照片上你的脚印,非常清晰,你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也许是子啊快门按下前0.01秒,收回去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醒,是要稍息的姿势好看,还是立正的姿势好看,你最后选择了立正的姿势。而我就那么傻傻地站着,还是稍息的姿势,皱着眉头,因为是顺光,太阳照着我们的脸,那时的阳光好刺眼啊!摄影师是谁都不记得了,不过他的相机怎么测光的也不知道,拍的还是很清晰,也没有过度曝光,欠曝之类的问题。我们搂着彼此的肩膀,你脸上有一种满足感,抿着嘴,又很自豪的样子。我们的脸都是圆圆的,眼神里都充满希望。真的谢谢你!要不然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到,今天的我会回忆当时的样子,傻乎乎的,但真的可爱!现在的我还是喜欢那时候的自己!不是道你怎么想,有时间一定要和你聊聊。 从嘴角看得出来,你是个努力的人,咬牙努力的那种。我们当时也想不到这张影像会在此刻此地被我想起。我想说的是我现在离家很远,身体和精神都很远,就像我当初想要逃离的那么远了,对了,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呢?就是努力学习,考大学,是为了离开家,离开那片“落后”的土地呢? 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到达我逃离的终点,不想再逃了,剩下的就是想着如何“返回去”,可能是一段更加艰难的路,可能需要同样的时间,我相信诺兰在电影《信条》里的理论表现,穿越时空可以,但你需要用同样的时间回来。 说到救命,我也得谢谢你,现在的我很喜欢游泳,当然是在那些清澈见底的游泳馆游泳池里,不是很喜欢那里的水质,还有那些城市里的人,我们都穿的那么少了,却不坦诚。游泳的事还是因为你,那时候你拉着我去水渠游泳,你狗刨技术比我好,我妈管得严,不让我去,每次去河套玩水都会挨打,那一次我居然就跟你去了,因为你说你会保护我。好像这么说服我的,也许是我特想去挑战一下。我记得,下水以后只有一步之遥,我就落入水中了!喝水……呛水……看不清天空……但我当时没想过我会死,只想着,他🐴 的!这水这么深啊!而且水流还很急!但我还是被你拉上了岸,现在知道你有多厉害!救一个人落水的人是很难的,我记得周围还有其他小孩儿,我记得水渠的水很脏的,因为再往上游闸口那里都是垃圾,还有很多猪啊,鸡啊的尸体。已经膨胀的像皮球一样,在那些旋涡周围翻滚,翻滚地也很开心的样子。我喝的水里面应该也有一些尸体的味道,但当时我们应该还是很开心,并没有害怕,只是我可能会说:“你说没多深的啊,怎么那么深?” 现在想起来,我是幸运的,因为你,如果我就那么淹死了,我是不幸的,当然不会因为你。 说了这么多,回忆了两段我们之间最深刻的记忆,拍照,游泳。还有伟大的口吃!你看这就是小时候对一个人的影响,我现在也是摄影师,又喜欢游泳,依然口吃。 就这样吧,三哥!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应该是幸福的好人吧!想念你!但有点不想见你,担心你也老了,担心我记错了,担心我们的记忆都被冲淡了,刷新了,格式化了。
死亡博物馆
每个人都有一座死亡博物馆,只是恰巧我的现在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