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烂白纸
文摘
文化
2022-09-16 12:05
河南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到他了。每天傍晚七点多左右他都会过来买一包烟，小苏，二十三，有会员吗？这句话他们讲了许多遍，却转头又像失忆一样重新开始。每次柜台前的男孩儿都会摇摇头，但今天有些不同，或许是便利店一月一次的会员日，亦或者是其他原因，她突兀的说办个会员吧，我总是见你过来。男孩儿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一开始她还可以有恃无恐的对视，几秒后就败下阵来，索性尴尬没有持续太久，男孩儿说怎么办？她说你把手机号告诉我我录入系统就可以了。一长串数字，她低头操作，然后把小苏递给他。小苏。无聊的时候她总是幻想，常买小苏那就在心里称呼他小苏。总是咀嚼回味，而后再增添许多细节，小苏并不帅，所以觉得安全和满足，人只能接受自己配得上的感情，辗转反侧在他的怀中，抱着他像抱着一个毛绒玩偶，想久了就会觉得难过，一种荡然无存的空荡荡的难过。她不好看。祖传的龅牙，因为祖传所以家里并没有人在意，中学的时候她无数次要求母亲带她去看牙，敲碎，鲜血淋漓，口腔中都是鲜血的咸味，而后用一根铁紧箍着，突出的牙齿就会消失，自己总是撅着的嘴就会变得正常，一觉醒来自己就会出落的漂亮，她总是做这样的美梦。而母亲从来没有答应过，因为钱。于是她一整个中学都处于一种屈辱的沉默中，别人叫她龅牙张，再惹我我让龅牙张一口咬掉你的鸡巴，于是她更加沉默，轻易不张嘴言语，直至如今连笑也是背过脸去，生怕别人看到她的龅牙。她没有谈过恋爱，迄今为止是一张白纸。她距离男人最近的一次是在初中，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男生坐在她对面的课装上，面对面得注视着她。她记得这个男孩儿，一开始是个沉默寡言的好学生，备受欺凌之后变得不合群的坏，在两边可耻的拉扯，总是瞻前顾后的跑腿，否则呢，否则就会再次受欺负。男孩儿看着她说我想亲你。哈？她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了，或许是抗拒的挣扎，亦或者是后来如男孩儿给他朋友所说的大胆的迎合。她都忘记了，男孩儿迅速的凑了上来在她嘴唇上面亲了一下，冰凉的屈辱的触电般的吻，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周边左右的窗户和班级里面围了好多人，像是黑压压的牢笼，叫好声淹没了她们，有人喊你老婆哭啦，男孩儿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她本来是想逃跑的，但逃哪去呢？她把自己埋在胳膊里面，天旋地转像是坠入了一个洞，里面是五彩斑斓的亮光，她好难过。后来男孩儿给她写了一封信，她珍藏那封信许久，后来一次搬家后她再次翻了出来，男孩儿在信中给她道歉，还讲述了自己的一些痛苦。那时候她可耻的原谅他并简单的爱上他了，她太孤独与可怜了，两个同样困扰的人总是惺惺相惜。但他们只保持着隐秘的书信交流，不仅要躲避老师的追查，还要躲避同班同学的发现。早恋只应该发生在俊男靓女的身上，他们只能算得上是笑话，不过他们到底也没有恋爱，无人告白，只是书信中互相鼓励。有一次她不小心惹到一个不好惹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扬言要在某天找人揍她。她并不知道怎么惹着她了，或许揍她只是树立威信和合群的表现，亦或者她被人亲吻后变得不太一样愈发的令人不顺眼。她害怕极了，在来往的信中给男孩儿提了一嘴，男孩儿告诉她没事我保护你，少年关于保护的承诺总是令人心安，尽管只有他俩面对不知道多少的敌人，但她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约定的那天是周末放假，她站在校园门口等着男孩儿和敌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天空变暗，门卫大爷把校园的门关闭，可是没有一个人来。那时候还有月亮，她觉得可憎极了，但又觉得无处发泄，夜里她做了一个梦，自己和男孩儿并肩站在一起，决心要拯救世界，他们跨越光年，走过无数的星球，他们找啊找，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醒来后她一直在哭。那之后男孩儿再也没有联系过她。高中、大学、毕业，她一直善于隐藏自己，竭尽全力把自己变得透明，一直沉默寡言，毕业后也不想找工作，于是在便利店当了个店员。小苏。她又想起小苏。夜晚无聊的时候她都会自慰，这是抵御时间最好的良药，一瞬间的高潮像是死亡，而后慢慢回归自己的身体。生活过于无聊和难熬，她常常在互联网上寻欢，一开始只是言语间的挑逗，她笨拙，在别人竭尽全力的调情下变得柔软，后来便变得轻车熟路，每到夜晚就开始觅食，给自己安装无数个身份，已婚出轨，未婚处女，亦或者许多特殊难以启齿的性癖，她夸夸而谈，用文字和别人拥吻，性交。结束后往往会愈加的难过，把聊天记录删除，软件卸载，那些言语像梦一样的钻进自己的脑中，羞耻又厌恶，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荡？可坚持不了几天，欲望就再次吞噬了她，她急切的询问别人，在互联上告诉别人自己的三围，假装一个粗糙男人如小苏一样的手揉搓着自己的乳房，与别人说爱。1常常说爱她。她和1尝试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体验。她们常常电话性爱，两个人对着电话喘气，1告诉她我现在在吻你，她就感受到了湿热的唇，1说我现在从你的乳房开始摸到脚尖，亲爱的，你真的好性感。她就跟随着1的语言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直至他俩同步的结束，1总说宝贝我爱你，她也对着电话说我也爱你，言辞诚恳，泪眼婆娑。后来1说见一面吧，她说我不好看，我小时候都被叫龅牙张呢！1说没关系，我也不好看。她晾了1几天，最终在下一次来临的时候屈服在他的挑逗下，周末，她喘着气说，周六你可以来找我，周末我休息。结束后她起来抽烟，裸着身子站在阳台，黑色倒映出她的身材，她左右看了看，除了脸庞不尽人意，正常的胸，纤瘦的身材，以及被1夸赞过无数次的腿和脚。但她又觉得恐惧和为难。她从未和男人共处一室，后来索性吃了几粒褪黑素，不再多想。周六下午的时候小苏又来买烟。二十三有会员吗？小苏说有，轻声念了一遍。晚上她打车去酒店，空，心里面还是很空，紧张的眩晕，柔软的走不动路。她敲开门，1把她领了进去，1很帅，是成熟男人的韵味，看着比自己大很多岁，熟悉的声音对她讲话，里面是情趣酒店，水床，瑜伽球，以及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监狱主题，1对她说。坐下，1拍了拍水床，她听话默默移步过去，水床包裹着她，晃动，像是大海。1说我好想你，她不知所措，1更近一些，搂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后躺，她闭上眼睛，冰凉的手在她身上游荡，1打开了床头柜的工具箱，里面是手铐和皮鞭，她不知道这是酒店自带的还是1特意带过来的，1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要不要试一下。疼痛，每落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都会变成枷锁，紧绷绷火热的疼痛。像是填充自己空荡荡心的过程，疼痛，眩晕，被拘禁的不安，最温柔的语气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自己的人生，一张白纸被迅速的划烂，堕落，自甘堕落，想喝酒，想死，想给小苏打电话，想和他一起骑电动车，然后抱着他，想亲吻他，想和他在一起，想结婚，想生孩子。结束后她说去厕所洗一洗，坐在马桶上她拨通了记忆中的那个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