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札记 | 模拟法庭纵览：历史演变与STL的探索实践

模拟法庭竞赛以及法学院中的模拟法庭项目，在各国的法学教育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顾名思义，模拟法庭是一种模拟真实法律机关审判过程的教育活动。通过参与模拟法庭竞赛，法学生有机会担任律师的角色，依据比赛设定的具体案件事实和争议解决场景，代理客户并为其争取利益，撰写法律文书并进行庭审陈述。在这一过程中，来自各个法学院的学生们互相切磋法律知识和团队协作能力，在法律领域的“奥林匹克”中争夺荣誉。

作为一个教育项目，模拟法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四至十五世纪英国的律师学院（Inns of Court）。[1]彼时，法律社团（legal societies）负责培养和训练大律师（barristers），在英国的律师教育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为期七年的律师教育过程中，学生们（apprentice）会参加各种练习，其中就包括模拟法庭（moot）练习。中世纪的模拟法庭主要参照民事诉讼法院（Court of Common Pleas）的诉讼程序，旨在训练学生的即兴陈述能力，一般不会在训练之前公布题目内容。[2]据当时的执业规则记载，大律师资格的认定与模拟法庭这项训练是紧密相连的。[3]

在近现代，模拟法庭在法学教育及法律服务中仍不可或缺。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现代所熟知的模拟法庭竞赛模式初具雏形。在其初建校时，模拟法庭曾是哈佛法学院的常规课程之一，且其设置较贴近真实的法庭场景。[4]最初由于学校规模较小，模拟法庭由教职人员直接管理和运营；但随着学生人数的增长，模拟法庭的运营给学院带来了极大的负担。[5]在1897年，模拟法庭最终从课程设计中被剔除。而在23年后的1911年，哈佛法学院为纪念逝世的法学院院长James Barr Ames，创立了the Ames Moot Court Competition（以下简称“Ames”）。[6]这一赛事自创立以来，已成功举办一百多年，并成为美国国内最负盛名的上诉模拟法庭竞赛之一，且为世界各地的国内及国际模拟法庭赛事组织提供了参考。[7]Ames的赛题主要关注美国国内法的争议焦点，决赛会邀请美国最高院大法官、联邦上诉法庭法官及州上诉法庭法官作为评审。不少知名的美国法官、教授、政客都曾是Ames模拟法庭比赛的参赛选手甚至获奖选手，包括曾任斯坦福法学院院长的Kathleen Sullivan教授，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的Cass R. Sunstein教授，马塞诸塞州前州长Deval Patrick 和曾任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的Harry Blackmun。[8]

附表1  Ames赛程设计

现代模拟法庭比赛可以根据其覆盖范围较为粗略地分为两种：国内模拟法庭比赛及国际模拟法庭比赛。国内模拟法庭比赛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新加坡、英国、法国、德国、巴西、尼日利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墨西哥等国家都有较长的历史、较大的规模、较广的覆盖面及较高的知名度。[9]国内模拟法庭主要关注特定国家及地区的法律争议焦点，以其国内的官方语言作为书状撰写及庭审陈述语言。国内模拟法庭的赛事主办方一般是律师协会、律所或者法学院，书状及口头陈述评审多为国内律师、教授、法官等。通过参与国内模拟法庭，法学生可近距离与法律从业人员进行交流、拓宽人脉，并有可能通过其参赛表现赢取律所实习、研究助理、法官助理和比赛奖金等。

国际模拟法庭比赛则主要关注于国际法的争议焦点，且大多使用英语作为通用的书状撰写及庭审陈述语言。在众多国际性的模拟法庭赛事中，最负盛名的当属杰赛普国际法模拟法庭比赛（The Philip C. Jessup International Law Moot Court Competition，以下简称“杰赛普”）。杰赛普由美国国际法律学生联合会（International Law Students Association）主办，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常被誉为“世界国际法学界的奥林匹克竞赛”。杰赛普的赛题模拟的是国际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处理国家间争端的情形，通常涉及国际法的多个领域，主要考察法学生的使用英语进行书状撰写及庭审陈述的能力。自1959年至今，杰赛普已成功举办65届，每年吸引来自100多个国家的近700所高校参与。[10]

在中国法学教育中，模拟法庭的发展可以追溯至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早在1982年，华东政法学院（现“华东政法大学”）就在校内开展模拟法庭比赛，帮助同学们运用并巩固在刑事诉讼法课程中学到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基本理论和有关条款。[11]同年至1989年，中国政法大学刑诉法教研室连续七年在本科刑事诉讼法教学中开设模拟法庭课程，提高学生的实践能力。[12]此外，各地人民法院也积极以模拟法庭判例的形式向群众及青少年普法。[13]自2003年起，清华大学法学院在大陆地区成功主办首届“理律杯”模拟法庭竞赛。[14]“理律杯”赛题通常以中国法的真实案例为基础编纂，参赛学生限于法学专业本科学生，赛程主要包括中文书状撰写与言词辩论两部分。[15]至今，“理律杯”已成功举办二十一届，而2023年末的“理律杯”决赛网络直播吸引近万人次在线观看。[16]

放眼国际模拟法庭赛事，也不乏法学院在本世纪初期就积极引进、参与并荣获傲人成绩。早在1989年，北京大学作为大陆代表队首次亮相杰赛普，并荣获世界前八强的傲人成绩。[17]1996年10月，由国际宇航联合会（International Astronautical Federation）国际空间法学会主办的第五届国际空间法模拟法庭比赛总决赛在北京大学模拟法庭举行。[18]在该届比赛中，芬兰大学队与怀俄明大学队展开了激烈角逐，最终芬兰大学代表队赢得该届赛事的最高荣誉。[19]在2000年7月于日本举办的亚洲杯国际法模拟法庭比赛（Asia Cup）中，清华大学夺得亚军并同时斩获“最佳选手奖”的好成绩。[20]2000年末，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下称“贸仲委”）在北京举办了第一届“贸仲杯”赛事，首度引进创办于1993年的Willem C．Vis国际商事仲裁模拟仲裁庭辩论赛（Vis Moot）原版赛题以及比赛模式，开启了我国涉外仲裁法律人才培养先河。[21]至今，“贸仲杯”已成功举办二十一届，已有来自上百所高校的上万名青年学子参与其中，赛事规模及影响力不断扩大，成为推动我国涉外法治人才培养的重要平台。[22]2003年初，杰赛普赛事组主办方与人民大学法学院签署了委托举办中国赛区选拔赛的协议。[23] 自此，杰赛普在中国扎根，至今已成功举办二十二届，2024年共有65所高校参赛，规模为历届之最。[24]

历年来，法学教育界对模拟法庭课程的建构给予了高度重视，学术探讨和实践创新的成果颇丰。[25] 与此同时，中国赛队凭借其卓越的表现在模拟法庭的世界舞台上崭露头角，通过多年的积累在国际模拟法庭比赛中屡获佳绩，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为响应国家对涉外法治人才建设的战略号召，本文谨以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Peking University School of Transnational Law，英文简称“STL”）的模拟法庭项目为示例，意在探讨并提出一些有关教育理念的改进思路、培养方案的创新想法以及切实可行的实践方法。此番努力期望能为国内法治人才的培养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与参考，并为全球法治事业的发展贡献一份中国智慧和中国思考。通过STL的模拟法庭项目，笔者期望激发更广泛的思考与讨论，以此推动中国法治教育的国际化进程，培养具备国际视野、通晓国际规则、能够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娴熟应对法律实务挑战的高素质法治人才。

自2008年创院以来，STL始终积极鼓励并支持学生参与国际模拟法庭赛事，将其视为法学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过去的15年中，STL赛队在各项模拟法庭比赛中屡创佳绩（详见本篇推文结尾处的具体总结），充分展现了学院在培养具有国际视野和专业能力的法治人才方面取得的卓越成就。这些辉煌成绩不仅彰显了STL学子深厚的专业素养和娴熟的法律技巧，也有力证明了学院国际化教学理念与实践性教学模式的成功。

在模拟法庭项目的发展中，STL展现出了其独有的优势，作为中国内地唯一提供全面普通法教育的法学院，STL学生普遍具备较高的英语素质和法律实践能力。因此，他们在国际性模拟法庭赛事，尤其是以英语为比赛语言的赛事中具有英语阅读、写作和陈述能力上的优势。此外，在每年选拔参加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的成员时，STL都会举办院内模拟法庭比赛，旨在真实地还原国际性模拟法庭专业、紧张和严肃的环境，为队员日后校外参赛打下坚实基础。同时，STL模拟法庭项目的课程设计不仅注重提升学生的专业技能，还强调实战经验的积累。这些独有的优势使STL赛队在各项国际性模拟法庭赛事中成为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然而，STL的模拟法庭项目也面临着一些局限。首先，作为研究生阶段的教育机构，STL无法参与诸如“理律杯”这类仅限本科生参与的模拟法庭比赛。此外，与其他成熟的法学院校相比，STL的常驻教授相对较少，使其在除国际公法外的其他国际法细分领域课程比较依赖访问教授。再者，学生在研究生一年级时无法选修国际法类课程，这可能限制了他们在模拟法庭比赛前系统学习国际法的机会。

本章节将系统性地介绍STL学生的英语素质、JD/JM培养计划、院内选拔赛的组织与实施、模拟法庭课程的设计原理以及STL实践教育培养氛围等多个方面，旨在为对STL模拟法庭项目感兴趣的读者提供全面而深入的参考信息。通过这些内容的阐述，读者可以更好地了解STL在培养国际化法律人才方面的教育理念和实践成果。

选择报考并成功入读STL的学生通常对英文的学习和使用充满兴趣和自信。这种兴趣和自信首先源自于同学们对STL独特的JD/JM教育项目的认可。在STL四年的研究生学习过程中，学生们至少有一半的必修课是以全英文授课和考试的形式完成的。因此，主动选择报考STL的学生通常对长期使用英语进行学习、阅读、交流和考试的模式有充分的预期和心理准备。

其次，STL重视对报考学生英语能力的考核。申请报考STL的同学需要准备中英双语的申请材料，包括简历、成绩单和个人陈述等。大多数申请者都会提交语言成绩，包括托福、雅思、四六级和专业英语等的成绩单。同时，复试阶段通常包括LSAT笔试（Law School Admission Test，美国法学院入学考试）和英文面试。[26]LSAT笔试的题型包括阅读理解、逻辑推理、分析推理和写作部分，[27]同样也是全英文能力测试。其中，LSAT阅读理解部分的难度可对标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s，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的阅读理解部分，旨在通过复杂的英文文章来考察考生的词汇量、阅读精准度和速度、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等。而面试阶段至少有5名面试考官，每位同学面试时间原则上不少于20分钟，面试主要考察学生的表达能力、分析能力及创造性思维能力。这一系列的报考和备考流程为STL学生日后（特别是研究生一年级）更好地适应全英文教学环境打下了基础。

最后，STL的学生普遍在本科阶段就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与英文打交道的经历。不少非法律本科专业的同学都来自英语与英语文学、翻译、商务英语、小语种等专业。此外，很多同学在本科期间积极参与了各种与英语相关的课外活动，如英语演讲、英语辩论、模拟联合国比赛等。这些经历培养了STL学生对英语的兴趣，也有助于他们日后在心态和能力上更好地适应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的全英文环境。

在设计STL的模拟法庭项目时，最重要的考量因素是确保参赛学生能全身心投入比赛。为此，STL的学生手册（Academic Handbook）和教学准则（Academic Rules）规定，只有在读完1L（研究生一年级）Q3（第三个学期）的同学才具备参与校内或者校外的模拟法庭比赛项目（包括模拟仲裁、模拟谈判等与法律相关的比赛）的资格。[28]此外，校内选拔赛则仅限当学年内的1L和2L学生参与，高年级同学将无法参加选拔。

这样的规定主要是基于STL的学制而制定的。在1L的前三个学期内，根据ABA Rules设计的JD教育的一年级必修课程，STL学生需要学习美国宪法（Constitutional Law），美国合同法（Contract Law）， 美国物权法（Property Law），美国侵权法（Torts Law）， 美国企业组织法（Business Association）， 美国民事诉讼法（Civil Procedure）和法律分析、写作与检索（Legal Analysis, Writing and Research）。这些课程不仅阅读量大、法律知识覆盖面广，而且课时安排紧凑，使得学生们参加课余活动的时间相对有限。然而，这些高强度的课程学习不仅为法律本科和非法律本科的同学奠定了坚实的普通法基础，也为之后他们在之后的模拟法庭比赛中，进行不同类型的国际法研究和写作做好了铺垫。因此，为确保学生能够在1L的法律学习过程中有足够的适应和提升的空间，STL的模拟法庭项目选择规定排除1LQ3及以前的学生的参赛资格。

在2L的学习中，STL的学生进入了以特色的中国法教育为主的阶段，必修课程包括中国刑法、中国宪法、中国民法、中国公司法、中国高级法律检索与写作等课程。在2L阶段，学生的课程表包括中国法的必修课和美国法、中国法的选修课，相较于1L的紧凑课表稍显灵活，加之学生对法律学习有了一定的基础和掌控能力，因此他们有了更多参与其他活动的时间。在这一阶段，模拟法庭作为一项能够训练法学生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并解决问题的“第三课堂”，与2L的课程学习相辅相成。

进入3L，学生的必修课程逐渐减少，主要包括中国刑事诉讼法、中国民事诉讼法、法律职业伦理（Professional Responsibility）等。同学们会利用课余时间积极参与校内外的实践工作，如学生工作、法院实习、仲裁院实习、律所实习、国际组织实习等。结合1L和2L的法学教育经历，3L的同学已经具备了在普通法领域和中国法领域的基础认知和技能，能够更加自信和从容地分析和解决法律问题。通过参加模拟法庭，3L的同学也能进一步加强研究生前两年所学的法律知识和技能，并且在分析、检索、写作、表达等方面进一步提升自己的竞争力。

到了4L阶段，大部分同学基本上都完成了规定学分的课业，对自己的时间安排掌控自由度较高，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排不同的法律实践经历和准备毕业论文。然而，随着就业的压力增加，模拟法庭项目对于4L的同学来说“性价比”下降。此时，学生们更倾向于将精力投入到实际的法律工作和求职准备中，而不是继续参与模拟法庭的竞赛。

也就是说，在STL模拟法庭项目里，通过校内赛选拔出的代表STL参加校外模拟法庭比赛的同学，通常都是研究生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学生。此外，STL的模拟法庭制度是不允许同一名学生重复参赛的，对于STL的参赛选手来说，他们参与和体验模拟法庭的机会有且仅有当赛季中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样的设置主要是出于公平和教育资源分配的考量。毕竟，培养和训练一个赛队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同一位同学占据两年或三年的模拟法庭教育资源，对于其他同学来说是不公平的。为此，STL的模拟法庭赛队基本不设置研究员（researcher）的位置，所有参赛队员都将负责法律研究、法律写作、法律陈述等所有比赛相关的任务。这一安排旨在确保每一届模拟法庭队员都能够在比赛中获得全方位的体验和训练，从而最大限度地提升个人能力。

横向对比来说，STL模拟法庭的制度与其他深耕模拟法庭项目的学校有显著不同。例如，在新加坡管理大学（Singapore Management University），模拟法庭的准备和训练甚至能贯穿一名法学生的四年本科生涯。[29] 入学后，有意向进入新加坡管理大学模拟法庭赛队的学生可以先选修Legal Research & Writing课程，并同时参加新加坡本地的模拟法庭比赛（local moots）；第二年，学生可以继续参加亚太地区的区域性模拟法庭比赛（regional moots）；第三年，学生可以选修International Moots I Elective，并参与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的赛队选拔；第四年，如果这些已经参加过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的同学仍有热情和兴趣，则可以继续选修International Moots II，并继续参加其他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截至2023年11月，新加坡管理大学在20多个国际性赛事中跻身前三名共148次，在92场决赛中赢得冠军共54次，总计斩获最佳辩手和最佳书状奖项超过300次。新加坡管理大学这种放眼全球都无可比拟的模拟法庭赛事成绩，显然与其长期的投入、培养和系统的训练密不可分。

允许选手多次代表学校参加模拟法庭赛事的政策在其他法学院也很常见。例如，哈佛法学院（Harvard Law School）曾在2022年赢得了杰赛普的世界冠军，而在2023年的杰赛普全球赛中，该校又派出了2022年的冠军队成员Hannah Sweeney和Nanami Hirata参加，其中Hannah Sweeney还取得了全球最佳辩手第23名的好成绩。[30]在其他院校中，根据The International Moot Court Compendium的不完全统计，至少有27位选手多次参与国际性模拟法庭比赛并两次取得冠军的成绩。[31]曾任香港国际仲裁中心副秘书（Deputy Secretary-General of HKIAC）的吴家欣（Eric Ng）[32]在香港城市大学（City University of Hong Kong）就读JD学位时，也多次参与不同的模拟法庭赛事，并取得了2011年Vis East亚军，[33]2012年Vis East冠军[34]和2013年Vis Vienna冠军[35]的傲人成绩。

从客观的角度审视，STL的JD/JM双学位课程的要求决定了其模拟法庭项目无法简单复制其他学校的成功模式。STL模拟法庭项目的设计初衷是作为法学教育的有力补充，辅助学生进一步提升法律实践能力，而非取代传统课程成为法学教学的核心内容。然而，值得注意的是，STL在模拟法庭赛事中取得的历史性成就以及近年来的显著成绩均表明，即使在有限的备赛时间内，通过精心设计的训练计划和教学方法，也能够实现高质量的模拟法庭人才培养。

附表2  STL赛队在杰赛普（Jessup）国际法模拟法庭中国赛区选拔赛的突出成绩汇总

附表3  STL赛队在贸仲杯（CIETAC）国际商事仲裁模拟仲裁庭辩论赛突出成绩汇总

To be continued

校对：胡晨曦、康弘、孙凡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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