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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部剧,首先看到的是人在面临滚滚而来的大势时的无力与茫然。
带给我这种感觉最深的是苏力坦,哈萨克传统游牧生活最后的坚守者。
他喜欢传统的游牧生活,所以也固守着传统。这种生活里有养鹰,打猎,转场启程会有仪式,骑着马、驮着帐篷浩浩荡荡的经过传说中给人带来好运的仙女湾。
他的家里挂着荣誉证书,想必他曾经是当地最优秀的猎人。
可是这些他喜欢的生活,都一点点地消失了。鹰、狼都成了保护动物,不能养了,也不能打猎了,猎人的身份象征——猎枪,也要被收缴了,转场大家都开着车走公路,只有他一家还在坚持走仙女湾小道。
他喜欢的生活,孩子们也没他那么喜欢,巴太不想呆在牧场,想回城市的马场,儿媳妇要改嫁他人,孙子们也要去城市里上学。
他喜欢过的生活,喜欢的环境,一点点的在消失,却找不到可以怪罪、可以负责的人。这多悲伤。
他也看得清大势,所以最后交了猎枪,放手孩子们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自己则选择了留守在哈萨克的游牧生活传统里,独自一个人去往更深更远的牧场。这又多么的孤独。
他和巴太和解时发出的疑问,“这个世界,一定要这样发展吗?”可能也是很多人都有过的疑问,我想,可能也是作者、导演他们想问的,谁都还没有找到答案。这又多茫然。
什么是好的生活?好的生活是我喜欢的生活吗?或者反过来问,我喜欢的生活是好的生活吗?
3
看看现代生活里都有什么。
文秀在酒店里接受的整齐划一的倒水训练,写文章被同伴嘲笑,一起谈梦想的同事高晓亮帮她要到了三百的遣散费,转头只给了她一百。
但同时,也有可以去免费听的作家讲座,得到了老师“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你的生活、去生活、去爱、去受伤、去写”的指导,获得了投稿的渠道,真正去践行以后,真的写出了自己书,并因此得到了足够生活的报酬。
离婚、被男人骗没有什么可丢人的,跑了再找下一个嘛。
再看看哈萨克的传统生活里有什么。
养鹰、打猎,哥哥去世了弟弟会娶嫂子,一年两次的迁徙,夏季到夏牧场,春秋回到定居点,好客——一半的牛羊都是养给客人的。
每次婚礼都会有一场舞会,年轻人在舞会上陷入爱情、谈恋爱,于是就有了下一个婚礼、新的恋爱、新的婚礼。
男孩子们会为喜欢同一个姑娘打得满地滚,发现不是情敌后又可以成为好朋友。
即使妻子想要一块搓衣板,整个家庭可以忽视一年多。但你如果想要离婚,连娘家人都不支持,觉得丢人。
当现代化的城市生活与传统生活相遇时,互相给对方带来了什么呢?
文秀在城市里被嘲笑的写作,在牧场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她本来打算去县城租房子写作,但最终她没去,一起和妈妈去了夏牧场,更深入的和当地牧民一起生活,也喜欢上了那里,愿意留在牧场,并出版了自己的作品,实现了自己作家的梦想,并以此为生。
托肯按照传统习俗,是要嫁给小叔子巴太的。但现在这种风俗已经得不到年轻人的支持了,她可以要求离婚,要求改嫁,毫不胆怯的去城里开饭馆、带孩子上学。
张凤侠和另一个开小卖部的女人,都是汉族,也都是寡妇,她们为牧场带来了物资流通的便利,帮助牧民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条件,牧民也提供给他们庇护,和足够养活家庭的生活。
年轻人不再只有放牧、结婚、生娃、放牧这样单一的生活方式,还可以选择去上学、去城市谋生活,想必后面参加婚礼、谈恋爱、下一场婚礼、下一波恋爱的循环也会被打破。
公路会越修越发达,养鹰、打猎的技能会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少部分人守护与传承的文化,只提供历史和文化价值,用来展览。
还带来了破坏环境的盗猎者、盗挖者,牧民们守护了几百年之久的牧场被破坏,无法恢复到从前,松林的木耳也被过量地采集而消失了。
4
现代与传统的交融,互相给予了对方一些东西,同时也破坏了一些东西。而这里面,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对于身在其中的人,即使是不抗拒这种变化,接受起来也并非易事。
哈萨克有一个传统礼俗,自家放养的牛羊马驼,都只是作为供自己、朋友、客人享用的食物而存在,不可以作为商品出售。也就是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走上门,他会立刻为这人宰只羊,慷慨地款待他。但若是对方要出钱买牛羊的话再多的钱也不可以。到了如今,这种礼俗在大时代的冲击下所剩无几了,但是那种忍抑欲望的古老精神仍然不着痕迹地埋在这个民族心灵中。 电视剧《我的阿勒泰》
所以,张凤侠买羊,和牧民谈价格,两人从日出砍到日落也没谈拢。
牧民留她住一晚再返程。结果,晚餐时,牧民直接把两人争执了一天的大尾巴羊宰了热情地款待她,震到了张凤侠。
有些拧巴的吧?买卖时的坚持和热情好客的慷慨并存。两套价值系统似乎各行其是,毫无牵扯。前者是现代经济,后者是传统文化。
每个人都要在这种动荡的巨变中,去尝试、去体验,去找关于”我喜欢什么样的生活“的答案。
文秀从与牧民在一起的生活里得到了她最需要的东西,写作的素材、灵感与身份,寂静的环境,生活本身,爱的体验,被伤害的体验,伤害他人的体验。
她说,“这深山里的社会,看似远离现代的文明秩序,实则有着自己的心灵约束。那种人与人相互间、人与自然间的本能的相互需求所进行的制约是有限的,却也是足够的。”“当作家虽然挣得不多,但足够了。”
苏力坦说,“我们的生活习惯离不开用刀”。最开始苏力坦去布尔津找巴太,随身携带的刀具无法过安检,他放弃了坐车,骑马到布尔津。在孩子们都离开他之后,他独自一个人去更深更远的地方转场放牧,那是他喜欢的生活。
巴太,一开始的时候只想回到城市的马场,不想回牧场。但结尾,过年的时候,巴太还是回来了。同样过安检被要求刀留下,巴太也选择了留下刀,骑马回家。
我想这也许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一种倾向。
这把刀成了传统生活方式的一种象征。即使巴太经历过城市生活,有过多年的游历,最后还是割舍不下过去的生活,宁愿不坐车,不要现代交通工具的便利,也要带着刀回家。
跟他父亲所做的选择一样。当然,他肯定不会完全和爸爸的选择一样,比如他父亲坚决不同意的、不会跟丈夫放牧做家务的文秀,但他就是深深地喜欢上了。
他们都对传统生活有些深深的眷恋,依赖、且喜欢这种生活带给他们的一些东西,不会完全抛弃它。
而文秀和巴太之间在牧场上的故事,是生活,是爱,也是伤害。这爱和伤害,有现代文明的冲击带来的,也有传统文化的影响所带来的。
影片的最后,文秀和巴太他们离开了牧场多年,各自有着自己在外的经历之后,都回到了牧场过年。距离上一次的两人之间的爱和伤害,已经过去了若干年。
他们都回到了这片草原。
我相信,这片草原会疗愈他们,也相信,他们凭借着传统和现代带给他们的不同的好的东西,和在多种生活间穿梭过的历练,有“足够”的生活智慧,会选择,也会放弃,最终一定会找到自己喜欢并享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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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在,二级心理咨询师,团体带领者,写作练习生。从军工到IT再到心理领域,从职场到自由职业,体验过教练、个体咨询、团体咨询、释梦等多种成长的方式,资深来访者。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主流和屡次打破期待的非主流经历并存。因为经历,所以懂得。预约咨询或参加团体请加微信:silentbeauty_84,并注明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