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农信联社原党委书记、理事长李亚华“珠江论道”发言实录

文摘 2024-11-28 15:06 上海

编者按：

湖北农信通过体系化变革与重塑，借助“微贷革命”实现脱胎换骨的变化。首先是明确农信姓农，是为三农、小微客群提供服务，为大多数人服务、与广大群众“打”成一片是农信的生存根基。其次是敢于放弃权力与约束权力，靠制度硬约束保障微贷业务长期可持续，微贷业务靠自觉与理念可以做一时，但要真正实现全行做真小微、真做小微，必须靠制度、流程来保障。最后，微贷业务的成功来自于业务模式与队伍，“清晰的业务模式+充满活力的队伍”是根本，微贷业务想要推得好，必须通过业务流程、文化导向、绩效考核、科技等实现全行、全员做微贷，而不是少数人做微贷。

发言实录如下，Enjoy：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银行业同行：

非常感谢主办方安排我来就湖北农商行系统微贷革命的情况作个汇报。我是2017年5月至2023年6月任湖北省联社党委书记、理事长6年时间，湖北的“微贷革命”也整整开展了6年。这6年期间，银保监会中国农村金融杂志社多次大篇幅专题报道，国家金融监管总局、省银保监局多次安排我在全国的会议上介绍经验和安排在相关培训班上授课。这说明全国农信系统比较认可湖北小微金融店小二、信贷领域的微贷革命的一些做法。那么当时湖北为什么爆发了“微贷革命”，我们做了哪些事情，有什么效果。我这里简要给大家汇报一下。首先，我讲三个小故事：

第一个小故事，2010年，我刚从咸宁市委常委、副市长调到湖北省联社任职时，一位领导就对我说，他在人民银行及商业银行工作几十年了，发现银行领导的一生普遍很失败。因为银行主要是做信贷业务的，但凡经领导审批的贷款往往有很多都转化成了不良，造成了国家的损失，因此十分内疚、自责、痛苦，感到很失败。我当时就想，我从政府转到银行，难道我的后半生也会失败吗？

第二个小故事，我曾经在美国留学，也在网上听过耶鲁大学经济系著名教授、也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希勒的公开课。他在第一节里就提出，凡是听他课的学生绝大多数终身都会从事金融行业，但他研究400年的银行金融史发现，每个时代几乎全社会的人普遍认为，从事金融行业的人都是嫌贫爱富“Evil”的人。Evil翻译过来就是“邪恶”的意思。我当时就想，我现在成为了一名银行领导，难道我也会成为一个嫌贫爱富“Evil”的人吗？

第三个小故事，2010年，我刚到省联社工作没多久，到上海参加世博会，得到了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的接见。俞书记任湖北省委书记时很认可我。我35岁任赤壁市长、38岁任赤壁市委书记，赤壁的综合经济实力6年时间从全省22位上升到全省第5位，在全省经济工作会议上做过经验交流发言，县市委书记在全省经济工作会上做典型发言的凤毛麟角，在过去30年湖北历史上就那么三四个。我也是在俞书记在湖北工作期间，41岁时被提拔为咸宁市副市长、常委副市长。当俞书记得知我调到省联社工作后，他很诧异，认为农信社很乱。的确，当时湖北农信社规模小，3000亿贷款中，风险贷款就有1000亿以上，1000万元以上的大额贷款占比70%以上，一大半基层支行只抓存款、不抓贷款。实际上，全国农信的情况也大致相同。由于没有像湖北这样微贷革命转型，很多省联社连续三、四任理事长，农金系统几十人、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均因为发放大额贷款搞利益交换导致腐败都进去了。由于我任省联社领导长达10余年，亲眼目睹大量特别熟悉的省联社及众多银行领导，宴宾客，起高楼，最后接受纪委审查。我当时就想，难道我的后半生也会像这些同行一样出事吗？

2011年至2014年，我出任长江财产保险公司首任党委书记、董事长，2014年5月返回省联社任主任，三年后2017年5月，我开始任省联社党委书记、理事长。面对农信社发展偏慢、质量堪忧、大额过高、管理混乱、权力集中的现状，我该何去何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独善其身，保持原有利益格局不动、原来工作模式不变，还是自我革命，打破偏见，打破银行人、农信人的宿命论，创造事业辉煌。我毅然选择了后者，我不想对不起党的信任，对不起组织的重托，不想退休回首往事的时候，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因此，2017年5月，转任省联社理事长后，我就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五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提出了湖北省全省农商行建设责任银行、合规银行、智慧银行“三大银行”的战略。责任银行，就是要听党指挥、替政府分忧、湖北人民信赖、普通百姓满意，坚持把金融的功能性放在第一位，坚持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做帮助小客户、普通人实现梦想的银行，而不是单纯的搞所谓的提质增效，做赚钱的机器。合规银行，就是人人事事时时处处合规，贷款不出风险、大额客户不“爆雷”、高管员工不出事，老百姓的存款能取得出来。智慧银行，就是要满足时代需要、引领行业发展、充满竞争优势、充满创新能力、充满活力，客户员工不跑腿，数据多跑路。

提纲挈领、纲举目张。事情很多，何处入手？我选择了最难最复杂的领域—信贷领域。因为我们发现湖北农商行系统贷款结构严重失衡，贷款过度集中大额贷款，大额贷款基本上是关系贷款、关系贷款大多数是违规贷款、违规贷款相当一部分是风险贷款、风险贷款相当一部分是腐败贷款。2019年，我们曾经一口气处分了76名高管。近年来，全国银行业出现的大量高管违规违纪，基本上都是跟发放大额贷款有关。

因此，我们引入德国IPC微贷技术，进行湖北本土化改革，重构信贷模式，重塑信贷文化。

在信贷投放战术上，推进“信贷五个转变”：由服务少数客户向服务更多客户转变，由发放大额贷款向发放小额贷款转变，由服务多个行业向服务特定行业转变，由全生命周期贷款向最恰当阶段贷款转变，由少数人营销贷款向更多员工营销贷款转变。

在信贷投放推进方式上，掀起“五个微贷革命”：革部分同志忘记初心、偏离主业的命；革少数高管以贷谋私、利益输送的命；革部分信贷人员懒惰、轻闲、等客上门的命；革部分贷款大户只借不还、靠逃废金融债务发财的命；革部分机构只贷不收、效益低下、经营亏损但薪酬只能涨不能降的命。

在信贷风险管控模式上，推进信贷“七个进系统”：即所有的贷款客户进系统、所有的征信进系统、所有信贷制度进系统、所有的信贷产品进系统、所有的信贷角色进系统、所有审管行为进系统、所有信贷责任进系统。

《中庸》有言：“致广大而尽精微。”意思是达到宽广博大的宏观境界，同时又深入到精细详尽的微观之处。“致广大”解决的是方向问题，彰显的是胸襟和格局，而“尽精微”则侧重于手段和路径，把控的是细节。为此，我们优化体制机制，配套制度办法，确保目标执行到位。

政策设计上，制定并实施了“1+10”信贷微贷治理系列制度，体现“赛马精神”的全新的人力资源和薪酬财务双“10项”改革。

产品创新上，推出经营类微贷、消费类微贷、银税互动类微贷、线上网上类微贷“四类模式”，打造“福农贷”“福商贷”“福民贷”“税e贷”“福e贷”等五大微贷品牌，推出35个全省通用微贷产品，满足各类市场主体需求。

营销模式上，由部门微贷转向全行微贷、全员微贷，上到班子成员，下到基层员工，都要投入到微贷工作中去。

审批方式上，高管的贷款调查权、审批权被限制，取消董事长贷款一票否决权，行长不再担任贷审会主任，从权力管贷转向专业审贷，坚持小微金融部集中审批，灵活运用智能快速审批、单签审批、双签审批、三人合议审批等多种审批模式，提高审批效率。

追责方式上，创新提出“市场风险前台全免责、后台负全责、操作风险各负其责、道德风险零容忍”的责任分担机制，推动管理责任向上迁移、营销责任向下迁移，真正让客户经理“敢贷”、“愿贷”、“能贷”、“”善贷。

担保方式上，由抵押担保为主转向还款来源至上，30万元以内贷款坚持信用化、线上化。

清收机制上，由支行各自分散清收转向集中专业清收，释放客户经理工作压力。

还款方式上，借鉴按揭贷款设计理念，由到期还本转向分期还款，确保贷款风险及时暴露、真实反映。

利率定价上，从“一个产品一个价”向“一类客户一类需求一个价格”转变，利率差异化定价，高于传统贷款。科技建设上，上线“楚天农商云”和“互联网金融云”，创新“301”贷款模式、“人码合一”综合营销平台、“荆楚小康贷”微贷集合作业平台，为微贷营销赋能。

考核方式上，财务资源向微贷倾斜，将微贷绩效考核权重调整到信贷工作的70%，不做微贷，全行员工饭碗不保。

干部交流上，“三长”不能在原户籍所在地和现户籍所在地任职，任职时间较长的市县行班子成员及专职纪委副书记异地交流任职，市县行董事长在同一岗位平均任职时间3年左右即交流，有效规避了干部长期定点任职而引发的道德风险。

风险评估上，设立全省农商行大额贷款风险评估委员会，将1000万元以上的大额贷款准入权力由省联社领导、市县农商行高管分散转移到全省各个农商行相关专家。省联社理事长、主任、市县农商行董事长、行长都能够正确看待得与失，正确看待贷款调查权、审批权被限制或者取消，因为，地方党政领导打招呼的重大项目、大额贷款可以顶住压力不贷，存量老客户、黄金客户、大客户、股东客户可以不新增额度，有效防范了人情风险和道德风险。

用人导向上，坚持以微贷论英雄，857名微贷营销积极性高、能力强、业绩好的员工充实市县行领导班子，走上支行行长、副行长岗位；市县行微贷指标低于全省平均水平的，不评先、不评优；未完成工作任务的，董事长、行长和分管领导不提拔重用。

《荀子·大略》写道，“夫尽小者大，积微成著”，意思是微不足道的事物经过长期积累，也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我们每年开展一个专项行动，积小成为大成，积小胜为大胜。2018年开展金秋微贷技术大推广活动，2019年开展夏季攻势“降准微贷投放攻坚战”，2020年开展“微贷拓展巩固年”活动，2021年开展“农商银行微贷助力乡村振兴”劳动竞赛、2022年开展“小微金融店小二、乡村振兴主办行”劳动竞赛，2023年开展“微贷再普及”活动。

经过6年的微贷革命，截至2023年6月末，我们实现了六大变化。

一是业务快速发展。全系统微贷客户由1000多户增加到120.1万户，占贷款总户数的68.7%；微贷余额由10余亿元增加到3398亿元，占全部贷款的43.9%；单户1000万元以下贷款占比由26.12%提高到66.73%；单户500万元以下贷款由19.37%提高到58.61%，真正将微贷打造成信贷的绝对主业。全省农商行总资产规模由6960亿元增加到13991亿元，增长101%；存款由5256亿元增加到11803亿元，增长124.5%；贷款规模由3189亿元增加到7740亿元，增长142.7%，相当于再造了一个全省农商行。市县行存贷款市场份额平均达到25.3%和26%，省内由原来全省第5位、第6位双双跃居第一位；全国占比也是后来居上，超过了市场份额占比21%左右的原来位于全国第一及第二的河北农信和江西农信。

二是效益大幅提升。每年缴纳利税超90亿元，43家市县行纳税居本市县纳税大户五强之列；2022年实现净利润60多亿元，超过其他省属企业利润总和一倍以上。

三是风险有效防控。6年累计处置风险贷款830亿元，新放贷款4400多亿元，户均贷款只有28.3万，不良率仅0.23%，累计发放500万元以下微贷7253亿元，不良率仅0.59%，资金业务风险资产占比仅0.19%，排全国农信系统和全省银行系统前列。辖内高风险机构为零，是全国几家无高风险机构少数省份之一。

四是高管员工安全。推广微贷以来，新发放的贷款几乎没有高管和相关人员被处分；减少员工处分近万人次。湖北农信系统因滥用权力、乱放贷款、乱支费用而被立案调查、开除党籍、移送司法的比例在全国农信系统、湖北省属国有企业最低。

五是股东员工收入增加。员工平均薪酬由11万元上涨到18万元，几乎没有离职的；全省每家农商行年年盈利，年年分红，这六年股东平均年分红水平保持在8%左右。

六是领导社会赞誉。金融支农、支小、支实、支贫成绩斐然，在国家部委召开的全国会议上介绍经验，我个人也荣获国务院授予的“全国脱贫攻坚奖创新奖”。6年间省领导46次对我们工作批示表扬。三任省委书记亲自肯定，蒋超良书记为我们颁发全省党建工作先进单位奖；应勇书记批示肯定全省农商行防疫抗疫和支持疫后重振工作；王蒙徽书记在党代会期间，当面勉励我单位的工作，并把我们在全国创新开展“村银共建+金融村官+整村授信”模式，明确写入省委2022年“一号文件”，全省推广。2023年5月，王忠林省长亲自到省联社调研，在随后召开的全省金融工作座谈会6次表扬省联社。新华社、人民日报、湖北日报、湖北电视台、学习强国等主流媒体多次对全省农商行多项工作大篇幅宣传报道。

湖北的“微贷革命”等工作得到了监管部门和全国同行的肯定和认可。全国很多省联社及中小银行都到湖北来指导和交流，一时间湖北的接待能力有限，为了汇报好相关工作，由我亲自赴有需要的相关银行、培训班及高校讲解两个PPT课件。

一个是《小微金融店小二——以微贷引领农村商业银行发展模式》，包含当前农村中小金融面临的主要挑战，湖北农商行爆发“微贷革命”原因，微贷革命的生态链密码——从战略、战术、战争到保障，微贷革命成功的五个“灵魂拷问”、以及湖北微贷革命能否在全国星火燎原、能否将微贷革命进行到底等5个部分。

另外一个是《湖北收银宝收款码营销模式》，主要是介绍了湖北农商行系统开发扫码付的背景、原因，推广扫码付的办法措施、扫码付的成效以及下一步的趋势。因为湖北收银宝收款码把全省300万工商户营销占领了286万户，现在日均获取活期存款15亿元以上，扫码流量贷被千万客户使用，交易量等占全国农信银系统的40%，银行人晚上睡觉、休息的时候，同样有存款和贷款入账。这是湖北又一个业务快速发展的品牌。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这是我对基层推广微贷的批示，也是湖北“微贷革命”的经验。事实证明，“路子是对的、效果是好的”这是湖北省分管金融副省长对微贷的评价肯定。微贷转型的路很难，但只有走少有人走的路、吃少有人吃的苦，才能看见少有人看见的风景。

谢谢大家。

融至道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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