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法背景下，诉讼和仲裁过程中的“文件披露”通常要求当事方具有对需披露文件的 “控制”(control)。“控制”通常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证明，如通过证明当事方持有相关文件，或证明当事方拥有可执行的法律权利来获取相关文件，再或证明当事方通过某种安排从而拥有对相关文件的 “实际控制”(practical control) 。
英国高等法院（英国高院）在Mornington 2000 LLP (t/a Sterilab Services) and Anor v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 Health and Social Care [2024] EWHC 1708 (TCC) （Mornington案）的判决中讨论了诉讼方在何种情况可能被视作对其下游分包商的文件拥有“实际控制”。虽然案涉争议涉及新冠快筛盒的供销合同，但考虑到建工项目中往往采用类似的分包安排，案涉原则同样也适用于涉及建筑工程争议的诉讼或仲裁程序中的文件披露。
案件背景
在Mornington案中，原告作为供应商与被告（英国政府卫生和社会福利部）在2021年9月6日签订了关于供应新冠病毒快筛盒的供销合同。为了供应这批快筛盒，第二原告（Santé）与其供应商MP Biomedicals Germany GmbH（Bio）签订了另外一份供应合同，而Bio又与其下游的制造商Xiamen Boson Biotech Co Ltd（Boson）签订一份关于该批货物的供应合同。
被告主张，Bio和Boson所持有的文件均处于Santé的控制之下且与案涉指控相关，因此应在诉讼中予以披露。英国高院支持了被告的该主张，认定Santé确实对Bio和Boson持有的文件具有“实际控制”。这一裁决主要基于以下因素：(1) 该案中供应链各方间关系密切，其结构类似于合资经营企业，已超出正常的发包商、分包商和子分包商之间的关系；(2) 上述供应合同存在相应的协助条款，要求分包商应其发包商请求提供相关文件；(3)各方在文件披露上存在合作史。
对建工行业的影响
基于此，我们建议建工行业争议的当事方在争议发生前后应当考虑以下因素：
（一）仔细起草合同中的协助条款
协助条款通常约定合同的一方（协助方）在另一方（请求方或诉讼方）与第三方存在争议或诉讼时，根据请求方的请求提供相关协助，包括提供相关文件证据的支持。在建工行业的背景下，协助方往往是分包商或子分包商。
在起草合同时，双方应明确约定需要提供协助的范围、性质和程度以及相关费用的承担方。这将有利于协助方判断相关协助请求是否有效、可执行。假设该请求有效且可执行，这也将确保协助方在收到协助请求时知晓需要执行的事项。
在Mornington案中，相关合同中的协助条款起草得较为宽泛，因此法官裁定文件披露义务包括对相关诉讼方不利的文件。尽管如此，即便合同协助条款明确约定协助方只需提供对诉讼方有利的文件，只要相关文件处于诉讼方的“实际控制”中，诉讼方在该诉讼中的披露义务通常都会包括这些对诉讼方不利的文件。换言之，在这种情况下，诉讼方的证据披露义务会优先于诉讼方和协助方在合同中所约定的协助条款。
（二）考虑请求文件协助的实际影响
在诉讼早期阶段，鉴于诉讼方对协助方所持有的潜在相关文件可能具有“实际控制”，诉讼方及其法律顾问应考虑如何有效地收集、处理、审查和披露这类文件。此过程中可能需要引入外部文件审查团队进行协助。
如果相关的建设工程项目仍在进行中，还值得考虑的一点是，如果请求方对协助方提出的文件协助请求非常宽泛，这是否会占用协助方在建筑工程项目上投入的内部资源。如果是的话，协助方则可能会主张此类请求构成阻碍行为（Act of Prevention），进而使其有权请求延长工期。即使协助方没有提出这样的主张，请求方过于宽泛的要求通常在实操上也很难得到协助方的积极响应。
鉴于上述情况，除非合同明确约定了因提供文件协助导致工期延误的风险承担方，否则请求方应仔细考虑每个协助请求的表述，而请求的范围应当清晰明了以促进协助方的配合。当然，这需要请求方在制定请求时不应对协助方造成过大负担，同时又要确保遵守披露所有相关文件的责任。
为了缩小请求的范围并减轻协助方的负担，请求方可以将其请求范围限制在请求方具有“实际控制”的文件类别内，而非协助方所持有的所有相关文件。例如，在Mornington案中，英国高院认定请求方仅是对于协助方持有的某些类别的文件具有“实际控制”，因此请求方将协助请求限制在这些文件范围内则会有助于减轻协助方的文件协助义务。
（三）考虑各方的商业关系结构
法院还将考虑请求方与协助方之间关系的性质。在Mornington案中，当事人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合资经营企业（Joint Venture），法院认为这种关系“超出了正常交易下的承包商/分包商/次分包商间的关系”。
但目前尚不完全清楚法院是否会对工程承包的联合体模式（Consortium）持相同观点，因为在这种安排中，合同各方之间存在更高的独立性。
无论如何，请求方是否对协助方的文件具有“实际控制”仍将由个案的具体事实所决定。
（四）注意讼前和讼间行为可能有助于厘定当事方是否对协助方的文件具有“实际控制”
厘定当事方是否对文件具有“实际控制”通常需要详细考虑其事实背景，包括在争议前和争议存续期间协助方给予诉讼方的配合程度。在Mornington案中，协助方此前曾应当事方要求提供过相关文件，而且如果将来当事方再发出类似请求，协助方会进一步提供文件，法院据此认为当事方对该类文件具有“实际控制”。
转载：史密夫斐尔律师事务所微信公众号，原标题《国际建工 | 英国Mornington一案对建工纠纷文件披露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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