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一切都是喜剧

文摘   2025-02-01 10:41   日本  



是枝裕和的新作《宛如阿修罗》在葬礼一幕中,引用了夏目漱石的《虞美人草》作结:


“悲剧比喜剧伟大。栗子或米饭?这是喜剧。那个女人或这个女人?这也是喜剧。英语或德语?这也是喜剧。一切都是喜剧,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生或死,这是悲剧。”


悲剧就真的比喜剧伟大吗。


普通人那些被血缘与情感牵绊,散落在柴米油盐中的爱恨情仇,这些那些,都是喜剧。能够日复一日持续下去,由一代一代坚韧演出,这样的喜剧,也称得上是一种伟大吧。


这种感慨,同样适用于李安的老电影《饮食男女》。他和向田邦子,是枝裕和一样,都那么会描写家庭,那么会拍食物,那么会表述经过岁月洗礼也依然不会改变的家人关系。因为恰好在春节里,因为忽然很想念吴倩莲,我决定再看一遍《饮食男女》,再看一次郎雄和他的厨房。


《饮食男女》开场时,老朱在料理一条鱼,郎雄的表情,果决,没有犹疑。那是他的天地,他是那个天地里的王者。饮食男女,实践大欲时人的脸,都有一点残忍。那条鱼,嘴里被插进了饺子,迅速的去鳞。它张着嘴,并不能说出一句话。


退休的老朱在电影开头拿着电话,说现在不说的话,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呢。他有话说,他在期盼着一场有意义的对话。电影里不断出现的画面,就是老朱和三个女儿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家都有话讲,但对话这件事对这个家庭来说,似乎是蛮困难的。


老朱是个兢兢业业的家长,以他的人生经验,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嘈杂的对话,而是沉默的听话。当听话成了父亲对孩子的期待,每个星期天的家庭晚餐也就注定成为课税和负担。餐桌不再是一个情感流动的场所,而是成了一种亲情检阅岁贡朝贺的形式。回不回家赴家宴,考验的是对家族的诚意和对父亲的爱意。


“我有一件事要宣布”,成为家宴上大家沟通的起手式。它背后是孤注一掷的决心和自怨自艾的寂寞。我知道你们会震撼,会诧异,会迷惑,会失望,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此刻如何看待和消化它,就是你们的任务了。


朱家四个人,老朱固执,大姐保守,二姐叛逆,小妹纯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有自己的坚持。电影结束时,大姐迎来了她的解放,拥抱了她要的松弛和亮丽。二姐结束了她的出走,成了继承父亲志业的那个孩子。小妹也完成了她的蜕变,在文青式的台词里表达了对世界的观察。老朱的厨艺和温情,在新的关系里有了发挥空间,他迎来了第二春,这一次他应该会习惯对话,似乎也找到了可以说话的那个人。一切诡异,但乐见的圆满。


从前看《饮食男女》,会注意那些火花四射的场景,爱情纠葛里美丽的吴倩莲和更加美丽的赵文瑄,炉火纯青的郎雄和核弹一样爆炸的归亚蕾。现在我会更在意老朱家的那张桌子和开场时那条鱼。老朱爱的方式就是烹饪一桌菜,以他最拿手的致赠所爱。我们的父母似乎也常常是如此,总是在问“你饿了吗”,但很少或基本不会问“你快乐吗。”直到有一天,我们想通了,被惦念“你饿了吗,”其实是一种结实的快乐。


餐桌上,假日里,沉默中,仔细想想,我们的生活里充满了类似迂回的试探和曲折的表达,动人的同时,有点遗憾。是一种喜剧,也是持续上演的日常的伟大。


大年初四,祝你吃得好,玩得好,在餐桌上有愉快的对话。







小鱼Ada的池塘
ada刘贞的小池塘兼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