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在吉卜力的一次内部讲座上,宫崎骏大咧咧地说道:“我虽然想挖掘新的人才,但对于寻找与我有相似才华的人这种事却丝毫没有兴趣。因为打从很久以前我就察觉到,这样的行为很愚蠢。”
彼时吉卜力工作室已经成立13年了,这样的想法让吉卜力成为动画产业中最“特立独行”的存在:严格实行导演中心制;要做动画艺术工坊、而不是上市公司;不在乎能否后继有人,全靠两位创始人笔耕不辍地默默画分镜。毕竟,吉卜力工作室最初就是“为了让宫崎骏和高畑勋可以自由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而建立”。
在这样特别的吉卜力工作室中,高畑勋是更加“特立独行”的存在。他简直就是“商业”的反义词:因为太喜欢中国早期动画,特别是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的留白写意,所以做了泼墨风格的《辉耀姬物语》,足足耗资50亿日元,却没有取得理想的商业成绩;拍摄纪录片《流川堀割物语》,把吉卜力的钱几乎花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还是靠《风之谷》漫画单行本挣来的版税凑上了制作经费。
但谁叫他是高畑勋呢?用制作人西村义明的话来说,“一切都是从他开始的。他发掘了宫崎骏,起用了久石让,指导了铃木敏夫。没有高畑勋,就没有吉卜力工作室。”
他的《辉耀姬物语》更是所有吉卜力作品中最“特立独行”的存在。不仅是因为,相比其他的经典作品《天空之城》、《龙猫》、《千与千寻》等,《辉耀姬物语》是唯一一部泼墨水彩风格,采用留白、线条勾勒来体现画面之美。
也不仅是因为,它的内容在吉卜力作品中独树一帜——取材于日本最古老、最经典的神话故事之一《竹取物语》,充分表现了日式美学和日本传统的文学内核。
更不仅是因为,它在国际上都称得上是一部硕果累累的顶级佳作,摘得10项国际大奖、17项提名:第41届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动画奖、提名第87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第37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动画……也为高畑勋摘得动画领域的最高奖项——安妮奖终身成就奖。
最重要的是,《辉耀姬物语》是高畑勋“匠人精神”的最佳诠释。78岁的高畑勋打磨了8年时间,花费了50亿日元成本,绘制了50万张手绘原稿,才如明珠一般细细磨砺出这一部惊艳世界的传世之作,东方美学的极致经典。吉卜力工作室的代表董事制片人铃木敏夫曾说,“宫崎骏是一名表演者,但高畑勋则是一名艺术家。”《辉耀姬物语》正如那个最特别的舞台,让世界看到这位艺术家在他的创作世界中是如何燃尽了生命般地起舞。
这一点从最近面世的《辉耀姬物语官方艺术设定集》中可见一斑。这本书收录了吉卜力工作室制作《辉耀姬物语》时绘制的角色速写稿、设定、原画(含修订)、场面设计、手绘概念草图、背景画、静态场景用图等。数百张珍贵手稿,完美再现了原作的美学造诣。详述了《辉耀姬物语》从企划案到完成的历程。高畑勋、男鹿和雄、田边修、中村圭介等大师专访,揭秘了如何将东方之美与留白艺术搬上世界荧幕。可以说,《辉耀姬物语官方艺术设定集》是将这部传奇佳作诞生过程中的所有心血和匠心都完美保留了下来。
据说,宫崎骏看完《辉耀姬物语》以后口嫌体正直地说“只有外行人才会看哭”。但工作人员私下透露,“都知道某个人看过之后最感动了”。了解吉卜力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宫崎骏和高畑勋一直“相爱相杀”,既是彼此较劲的对手,也是了解对方的最佳拍档。
宫崎骏曾经吐槽,高畑勋散散漫漫,做《我的邻居山田君》把团队搞得乱七八糟,又干完活就跑,气得宫崎骏当场发飙咆哮。而且他经常在打退堂鼓,大叫着“这是无法做到的”——但谁都知道,他总能做到。一旦面对作品,高畑勋就会变成严苛到可怕的完美主义者,对每个细节都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执着和严谨,将成本和时间全都抛诸脑后。于是,和他一起工作的其他人也都不由自主地化身细节狂魔。
比如《辉耀姬物语》最令人称奇的,就是其泼墨风格的画面呈现。高畑勋导演在《辉耀姬物语官方艺术设定集》的前言自述中讲到,电影里通过线条、淡彩和留白塑造了一种“写生”的意境,就是想要捕捉行为和场景本身的张力,让创作者在当下瞬间的专注和悸动来感染观赏者,激发他们内心的想象和共鸣。
而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是“众多工作人员劳动、坚忍、长期修习的产物”,同时又必须蕴含着“纯真的热情和才气”。因此,整部电影的制作过程就变成了一场漫长又惊险的冒险之旅。
这一点,书中收录的一篇对男鹿和雄的专访就有所体现。男鹿和雄是宫崎骏和高畑勋历来作品的指定美术监督。他提到,在《辉耀姬物语》中高畑勋导演向他提出了非常高标准的要求:“要如古典绘卷或是水墨画一般笔触的线条美感。”为此,美术团队下了非常大的功夫。“不仅要画出一笔到底的自然留白,而且还得用不习惯的画具(透明水彩)”,所以男鹿和雄请负责背景的工作人员在进棚后用概念草图临摹,练习运笔和上色的方式,反复练习了一个月。而在真正作画时,又要非常注意不能过多展露习得的技法,以免太过匠气、没有自然灵动的效果。
高畑勋导演在自述中特别讲到,《辉耀姬物语》最大的主题是让观众体验大自然的丰富多样,因此生动的景物描绘必不可缺。“要做到这一点,需要速写的纯真感。一方面要对每个细节都刻画周全,另一方面还要懂得运用速写手法来减笔,利落地把握大局后上色,在画纸上‘吹起清爽怡人的轻风’。”为了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男鹿和雄经过反复试验和练习,最终独创了一种“留白制造法”:“先大致确定留白的分量,用淡色的线勾起来,再用美工刀轻轻划破纸面,迅速撕去表层,露出底稿纸原本的白色,这样会最接近自然的留白感。”找到这个方法之后,男鹿和雄在帮助其他工作人员修改背景时,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掏出小刀”,把别人吓一跳。
了解了创作过程,再次细细欣赏书中收录的男鹿和雄先生的大量风景手稿,就会沉醉于其精妙的构思设计和画面呈现之中。正是这样的工匠精神,才有了《辉耀姬物语》那些令人惊叹的场景:清新怡人的乡野、幽然清冽的竹林,让人仿佛能在翻阅间就已经感受到清风拂面。辉耀姬在樱花林下翩然起舞、在月下飞奔向自由的名场面,更是美得令人心醉。难怪久石让看完都忍不住感叹:“真的是每个画面都如诗如画啊!”
除了回溯创作故事,看大师之作如何诞生,《辉耀姬物语官方艺术设定集》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彩蛋和秘密揭露,令人读罢不禁莞尔。
比如辉耀姬公主在幼儿时期穿的衣服的样式,来自人物造型与作画设计的负责人田边修,他将自己太太在孩子出生后亲手缝制的半袖和服的设计放在了公主身上。
童年时期的公主躺在席上睡觉的场景,起初高畑勋导演画的分镜草图中公主离婆婆有些远,但田边修想要她在山里生活期间能和家人有更多亲密的互动,“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即使热得半死的夏天,也要硬贴着大人,想要和大人亲近。”
公主在京城第一次见到的和服,上面的精美图案是用一种出人意料的特殊手法画成的:“我们把画了图的纸充分浸水,再拿整卷的滚筒卫生纸滚压以吸去水分,之后再拿画具涂色,等色料干了以后就会看到纸面出现点状图案,成为绘制和服是绝佳的花纹素材。”好巧妙又有趣的创意!
因此,一边翻看着书中的原画手稿,留住美,感受美,揣摩美;一边被夹杂其中的巧思所折服,时或拾取一些创作彩蛋,实在是阅读这本书的又一大乐趣。
从另一角度来说,《辉耀姬物语官方艺术设定集》本身就是一种“高畑勋精神”的体现。本书是全球唯一正版授权简体中文版,翻开这部精致与厚重兼备的设定集,能够感受到来自高畑勋导演和吉卜力工作室的匠人精神,正一脉相承地传递给中国读者。
吉卜力授权引进的系列图书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这部设定集便是由吉卜力监制全书印刷装帧,长达 17 个月严谨的颜色校对,只为还原电影中的每一笔惊艳。硬壳精装,内外双封,甄选用纸,无一不在将原作美学极致保留。大16开本,令人直接感受毫不吝啬的大尺寸美图视觉冲击。
为了确保能将《辉耀姬物语》的诞生过程完整呈现、将其艺术成就完美还原,更为了,能让每一个拿到这本书的人翻开任何一页,都能被美到忍不住叹息。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被吉卜力治愈。你永远可以相信,躲进吉卜力作品的世界,就是躲进真善美的桃花源。而这个令人心安、充满了纯净之美的小世界,是由众多“高畑勋们”精益求精、极致打磨出来的。庆幸能看到《辉耀姬物语官方艺术设定集》 这样的作品,将如此美轮美奂的动画世界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随手翻来,即可抵达,目之所及,皆是婉妙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