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润德《连升店》
我在十数年前，第一次见继师的戏，剧目是《连升店》，但也照样拍粉，抹淡淡的胭脂，脚下也不拖鞋皮。后来我就向老师询问：穷生的扮相，南北迥不一样乎？究竟是孰是孰非？老师说：要讲合应情理，当然脸上不应有脂粉，鞋亦应塌，那么北派为什么不这样扮呢？因为京朝派的关系！
“京朝派”三字的初典，就是北京的梨园角儿，个个有供奉的可能，到内庭演戏都得衣冠齐整。本来旧剧是抽象的，台上一件富贵衣，就是表示是个穷人。如果脸上不上脂粉，脚下塌鞋，那就有“藐视君王”之罪。所以内庭里面演戏处处都有忌谑，后来习惯成自然。所以南北穷生扮相之不同，就是这个原因。我听了老师一番宏论之后，方使恍然大悟。
我对于旧剧，不承认偶像的崇拜者，也绝不主张所谓明朝的夜壶总比清朝的茶杯来的高雅的这种谬论。但是“京朝派”我是不反对的，不过“挂羊头卖狗肉”的蒙人玩意儿，我是不敢恭维的。天下的不论什么事，“规矩”两个字，无论如何不能废的，所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却是至理名言。京朝派的有准纲准词，乃是内廷供奉所历练出来的。因为昔日太后、皇上听戏，如果一台戏八出，内监就预备八出戏的剧本放在太后与皇上的面前。其实太后与皇上也不一定所谓“对证古本”，但是台上的演员绝不敢随意增减词句的，久久纯熟，因此每出戏都有一定不易的词句。
《上海艺报》1943年12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