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香先生
梨园老伶工经多见广，性情亦多和易□人。盖彼辈皆五十岁以上人，生于光绪庚子拳匪未乱之先。其时，国家承平，国政家法尚有轨序，和气所□故也。
日昨偶遇友好夏君迈群，因事访姜慧波（妙香字）于金宅，事既谈毕，遂及戏剧。慧波幼年曾唱正旦，光绪末老百代唱片公司初次至北平，约名伶收片，谭鑫培收唱《卖马》《洪洋洞》两面；同时，姜妙香收《五花洞》及《战蒲关》之青衣戏，吾存有此片，故知之。因问“陈德霖以前旦角老辈唱法如何？”慧波云：余紫云、张紫仙与菱仙诸人彼所亲见，嗓音皆宽高，过于常人。唱时常用一种“吭音”，字眼吞吐，亦极用力，与当时著名老生之口劲，足以匹敌，故皆享盛名。陈德霖喉音虽细而力劲十足，“吭音”亦常使于唱中低工尺之处，美听又逾于其前诸人焉。说此语已，乃以低声唱张紫仙之《打金枝》中“宫娥女将红灯高高挂起，等候了驸马爷转回宫闱。”二句慢板转锁板，加南梆子腔，用音宽，口法紧，亦使所谓“吭音”，极美听闻。
吾昔日聆王瑶卿低音笔此段，于此两句之末，亦加入南梆子腔，与张紫仙唱腔同其源流，唯“吭音”不大注意，今且就“吭音”加以推究。
夫“吭（音“杭”）音”者，气发于丹田，吹于深喉，成就一种阴阳和合之音，无此“吭音”，则旦角全部皆假音，尖高而不圆浑矣。陈德霖晚年嗓音之佳过于壮岁，吾民初游北平数年，听其唱甚多，每于二黄“合”字上必使此“吭音”，圆润阔大，似弹七弦琴之弓弦。与高细之音相较，乃有阴阳宏细调和照应之美。此唱音之妙用，旦角不可缺少之音也。然德霖之后，至今绝响，唱法中遂失去一种声音，岂不可惜？
三十年来，梨园中声音、字眼之考究日趋衰落，挽回无术，经慧波之论，如吉金片羽洵可宝贵，故此笔记之，使后之研求音律者，知旦角唱声有“吭音”之妙，寻而求之，或可再得。模范不存，然而难矣。
《力报》1945年4月21、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