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移民二代
——两种文化的边缘人
顾艳
2020年夏天，我回归小说写作以来，基本以海外移民题材为主，尤其关注女性的命运。我对美国华人女性的关注，缘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做访问学者的时候。后来我拿到美国EB1A杰出人才移民绿卡，从西部的加州，搬到了东部的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接触了不少华裔女性和华人女性。她们中有的是博士生，有的是已经拿到终身教职的女教授，也有企业高管、医生护士、家庭妇女，麦当劳女工等，她们的经历各个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随着社会的动荡和变迁，在自身的道路上不断进取，越来越充满自信地与各种族不同肤色的人或同事竞争。
我小说集《极光号列车》里的18篇小说，全是北美移民题材，有写移民一代和二代的。我想在文化、族群、性别等议题上，用文学层面来讲述海外的中国故事，同时吸收域外文学创作的思路，以拓宽叙事的世界性视野，达到海外移民小说的理想效果。
《清明》杂志2024年3期上，发表了我的中篇小说《艾比的烦恼》。这小说也是写北美移民的。主人公艾比是第二代移民，从小在美国长大，接受美国教育。然而她的母亲是第一代移民，有着与她观念上的差别和不同的生活习惯。
尽管在母亲的权威下，艾比在家里说普通话，吃中国菜，但她在两种文化之间没有归宿感，心是空荡荡的。因为母亲这代亚裔，比较有望子成龙的中国式思维，注重孩子的成绩，希望孩子毕业后找到一份稳定的高薪工作，在主流社会站稳脚跟；这样母亲就能在同事和朋友们面前，收到羡慕的目光，从而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实际上，二代移民每天和美国人学习工作在一起，深知在美国社会仅仅读书好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能真正有立足之地。艾比是医学院三年级学生，还做上了见习医生。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医院，她都处在美国的小社会中，有着很多的竞争和倾轧，还有遇到歧视和性骚扰。这些她都不愿和母亲叙述。在母亲面前，她的身心总是若隐若现的，因此母女俩有着很深的代沟。
如果说，作为第一代移民的母亲在跟白人打交道时，总有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喜欢在华人群里扎堆，喜欢住在中国人多的小区里；那么她的女儿艾比正好和母亲背道而驰。艾比要逃离母亲，要拥有自己的世界；但实际上身为二代移民，艾比照样很难真正融入白人圈子，仿佛无形中有一条边界，衡亘在中间；这就是作为移民二代的她，两边都不能融入的痛苦。
如今的白人，依然有着根深蒂固的保守主义意识形态中的等级制观念；少数族裔的理想并没有完全成为现实，并且还是不断地被主流社会拒之门外。在丛林法则适者生存、弱肉强食面前，华人的自信和强势才是移民的生存之道。因此，海外华人的生活，之于我既是写中国故事的素材来源，也是一种回归母国的精神家园。
2024年6月9日于华盛顿特区
顾艳，作家，学者。已出版著作33部。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疼痛的飞翔》《荻港村》《辛亥风云》；小说集《极光号列车》《九堡》；诗集《风和裙裾穿过苍穹》《火的雕像》；散文集《欲望的火焰》《岁月繁花》；学术研究著作《让苦难变成海与森林：陈思和评传》《译界奇人——林纾传》；以及译著《程砚秋与现代京剧发展研究》等。有作品被选入“中国小说学会”年选，《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散文选刊》《诗选刊》等。曾是浙江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后任教于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现为北美作家协会理事，外联部主任，“北美作家园地”栏目主持人，居美国华盛顿特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