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说东坡
顾艳
文人大多喜欢苏东坡，我也不例外。小时候读苏东坡诗文，被他优美的形象，磅礴、恢宏的气势所吸引。后来读他全集，发现古代那么多诗人、散文家，除杜甫、李白外都在他亮丽的光照对比下，黯然失色。他的诗文书画与人品道德，可谓趋于完美又魅力无穷。我家墙上常年挂着一幅，周而复为我写的苏东坡《饮湖上初晴后雨》的书法。
这是写西湖写得最为传神的诗。
公元1090年，苏东坡任杭州太守时，浚西湖、筑长堤，为后世留下苏堤春晓之美景。然而，他虽才华横溢、政绩卓著，却一生受小人陷害。坐牢于京城，遭贬于黄州，浪迹于天涯，最后还上了个“元佑党人碑”累及子女。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意志消沉。他，我行我素，乐观人生，并不逢人诉苦，这胸襟是多么博大。
苦难如同烟云，在他身心只作穿流而不停滞。这与他诙谐、豁达、幽默、大胆的个性分不开。苏东坡大处为国为民，忠贞不移，至大至刚之气，足为天下师，而他刁皮的性格特点，正是他最可爱之处。林语堂说：像他伪托尧典取得进士，真是大胆。那省试考题是“刑赏忠厚之至”，论东坡卷内有一段“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这段故事完全是苏东坡杜撰的。
那时苏氏父子由蜀来汴，想取功名。欧阳修见东坡文谓：“须令此人出一头地。”东坡尚是少年，居然在试卷上杜撰古典。考官都是博学鸿儒，看见这段妙文，真像煞有介事，记不清出于何典。但是谁也不敢说没看过这个典故，也许竹书纪年，或什么三坟五典真有记载。就这样，他居然中了。后来请门师，在席上老儒（大概是富弼）偷偷问他，你那一段杀之三，宥之三，出于何书。东坡说，想当然耳。
2005年春，顾艳摄于杭州家中
苏东坡就是这样一个极聪慧的人，干什么都出色。譬如：他一戏墨，就创立了中国文人画。他一写字，就有着惊世的书法。他一好吃，就吃出“东坡肉”、“东坡饼”。他一穿戴，就使“东坡帽”民间长存。他一说笑，就让和尚成为名僧。如此等等，仿佛只要苏东坡稍一动弹，就会留下一道浓重的文化色彩。又譬如苏东坡遭贬黄州，在黄州写下《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就让黄州名闻天下。
其实，当年孙权与刘备联盟，用火攻之计，大败曹军于长江赤壁，创造了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这赤壁，按历史记载应该是湖北蒲圻赤壁。然而苏东坡这一词一赋，在含糊其词之间，将这古战场，轻松地搬到了湖北黄州。自此，黄州赤壁游人不绝。相形之下，湖北蒲圻赤壁，反倒显得冷清了。
我喜欢苏东坡，从前还听不得别人不喜欢苏东坡。我还喜欢听苏东坡妹妹、苏小妹嫁给秦少游的故事。后来读林语堂，看到他在书中说：“我曾经做一番考证，证明东坡有姐姐，没有妹妹，并无苏小妹嫁秦少游的事。也曾考证东坡爱他的堂妹，柳仲远之妻，这是他的隐痛。这须从他诗文中慢慢推敲出来。”尽管林语堂作出了考证，但苏小妹多么有诗意啊，我宁愿她永远是苏东坡的妹妹。
载《今晚报》2022年3月30日
顾艳2022年6月摄于华盛顿特区
顾艳，国家一级作家。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已出版著作29部，曾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大家》《钟山》《花城》《上海文学》《作家》等刊物发表作品。获过多种文学奖。有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散文选刊》、《诗歌选刊》等刊物选载。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杭州女人》《夜上海》《灵魂的舞蹈》《辛亥风云》，传记《译界奇人——林纾传》，《陈思和评传》；诗集《火的雕像》《顾艳短诗选》，散文集《岁月繁花》《一个人的岁月》等。现居美国华盛顿特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