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一篇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论文，白先生通过多年的考古调查分析，厘清了景德镇窑砖生产区域，窑砖的生产过程、窑砖印记和窑砖的再利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希望读者对本公众号文章热烈讨论和争鸣。
（作者简介）白光华，1962年生于景德镇，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景德镇市地名学研究会副会长。长期从事景德镇古陶瓷发掘研究和景德镇文物调查研究保护工作，撰写相关文章。
镇窑窑砖主产区——昌江河西
摘 要：本文就镇窑窑砖产地，以及砖上戳印押纹、字号等进行了分析，进而论证其年代、背景、生产、用途、分布范围等。
关键词：景德镇 窑砖 戳印纹字 相关问题
“镇窑”是指清代景德镇独创的烧瓷窑炉，因窑炉形状似蛋形或瓮形，而名“蛋形窑”或“瓮窑”，而按照其所烧燃料，又可分为“柴窑”和“槎窑”。镇窑形制相对龙窑通常较短，但高而宽，相对马蹄窑（馒头窑）、葫芦窑高且大，因此对砌筑镇窑的窑砖质量要求更高。窑户为确保窑体安全和稳定，每年都需要对窑体进行检修，因此窑户对窑砖的需求量增大，对窑砖的质量要求更高。在上述背景下，景德镇就产生了专门生产镇窑窑砖的“砖户”，其主产区就在景德镇昌江河西的旸府滩村、十八渡村。
旸府滩村
旸府滩村地处旸府山北麓，对岸为石埭山、昌江村。早在嘉庆蓝浦《景德镇陶录》卷一“景德镇图”上，在昌江河西岸阳（旸）府山与阳（旸）府滩渡之间就标有“砖山”二字。《景德镇陶录》卷四陶务方略谓：“烧窑户搭烧坯瓷，其满烧之规：当窑门前一二行皆以粗器障火，三行后始有细器，……尾后三四行又用粗器拥焰。若窑冲，惟排砖靠砌而已”；“窑砖，旸埠（府）滩沿河所造。其法：埏填泥土，用方木匣印成，长七八寸、阔三四寸，须先贮窑烧熟方可用。初烧者为新砖，烧数次者为老砖。老砖结窑佳”。这两段文字中的“须先贮窑烧熟方可用”和“若窑冲，惟排砖靠砌而已”，是说“生坯窑砖须先存放在镇窑窑房内，待烧窑时，以生坯窑砖靠着烟囱底下的位置砌成一排”，这样做的好处是：在不好的窑位，用窑砖替代，顺便把窑砖烧熟了。从中可以了解到，在景德镇做窑砖的人只要做成“砖坯”就能出售，并不是和其他的砖瓦作坊一样，制成砖坯后还要烧成砖才能出售。
旸府滩村多数居民为都昌籍蔡姓家族聚居地，据当地一年近80多岁的居民说，他们蔡姓至少到他这辈已经在该村落户10几代，祖上曾从事过窑砖生产，在村子的西北侧有砖山（但现在难以分辨）。另外，该村曾有一清代“蔡氏宗祠”建筑。
十八渡村在昌江河西，麻布袋山南麓，与河东戴家弄相望，因为窑砖业的兴盛，往来于昌江河东、河西运送窑砖的船号称有十八条，故而其渡口人称“十八渡”，村也以渡为名。在《都昌人与景德镇》一书中的《窑砖业》一文中，谈及：“窑砖场在洋湖（注：应该是旸府滩村），后因该地窑砖土取完了，清咸丰年间逐渐转移到十八渡……解放前夕，十八渡共有17户制窑砖人家，分别为都昌余姓、曹姓、袁姓”；“窑砖的制作工艺有三个环节：一是原料由红土、黄土、沙土等三种土按照一定比例配制而成，红土粘性好，耐火度高，沙土起到骨架作用；二是要踩熟，不能有石头子，否则遇上高温会爆开，造成倒窑事故；三是要砖面饱满，四角整齐”；“窑砖在烧之前叫土坯砖，烧熟后叫响砖，断裂者叫窑砖头”；“坯土砖制好后，制砖户用木船运送到港口码头，再由搬运工送往窑厂备用……一般的窑砖每3000块换一担米，锁口用的尖头砖（楔形）1500块换一担米”；“清代，制砖的同制匣钵的工人一样吃得开，穿着黄泥巴衣服上街，进妓院喝茶、听曲不要钱，清军也不阻拦，主要是怕制砖工人停工，影响瓷器生产”。另据十八渡村一带老住户讲：十八渡村北侧到韭菜园都曾经是窑砖厂家取土处，曹、余两大姓做窑砖；都昌人在十八渡做窑砖大概始于清咸丰、同治年间，早期是在十八渡村南边的一垄田一带取土制砖，后来一垄田的土挖空了，往南移至哪吒庙一带，即今昌江大桥西头往北约50-60米处。过去挖土做窑砖都要敬土地神，原来有一座土地庙，文革期间被毁，现今的十八渡侧弄还保存有一座大树蔸土地庙，其中分别供奉土地公、土地婆、如来佛、观世音、财神。解放后不久，国有“劳动工厂”成立，请十八渡的师父去负责窑砖配方，上个世纪60年代柴窑改为煤窑后，传统镇窑窑砖才停止生产了。
为什么镇窑窑砖主产区在昌江河西，而不是昌江河东窑业聚集区呢？笔者分析有以下原因：一是河东城区地下被五代以来窑业废弃物堆填叠压，就近找到合适的制砖原料较困难，而河西大部分是农耕地或未开发的山丘地，制砖泥料纯净；二是河东居住和生产人口密度大，土地资源紧张、昂贵，即使有原料，也因为生产生活成本过高，而选择昌江河西则。反之，即可以充分利用土地资源，一边从事农业生产，一边以制作窑砖为副业，同时，制作窑砖所需开阔的空间也能得到保障。
镇窑窑砖对昌江沿岸建筑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镇窑窑砖在修补时，必然要拆卸不少断裂的窑砖头，这些窑砖头经过几十次的窑火淬炼后，密度、硬度非常高，是非常好的建筑材料，尽管其变形导致砌筑工艺难度大，但还是得到人们的青睐。清代至民国时期，景德镇昌江主河道及南河、西河等舟船所及的两岸建筑（除了天主堂、圣公会等建筑之外），几乎都会用窑砖头砌筑墙体。从很多残存的纯窑砖墙遗迹看，它比用普通砖砌的墙要厚很多，其砌筑方式是：先结砌墙体两边，中间以砌好墙体后的碎砖、土屑填充（俗称“灌斗”），这在中国建筑史上也是一种独特样式。另外，铺地、护坡、下水道之类也几乎用窑砖头砌筑。景德镇窑砖头被用于建筑的辐射范围：至少上游达浮梁县旧城村，下游至少要到昌江区鱼山镇关山村；南河流域至少东至里村、童街；西河流域至少到罗家桥乡的查村、徐家桥，三龙镇的老街。
窑砖头砌筑的建筑墙体
窑砖头砌筑的下水道
有意思的是，笔者还发现百余种带有戳印押纹、字号的镇窑窑砖。大致可分为三种：押纹，押纹字号，字号。
押纹大约有14种，如圆圈纹、瓶纹、葫芦纹（有双线葫芦纹、葫芦形刻花纹、三节葫芦纹、长方三节葫芦形等8种形态）、扇骨状纹、叶脉纹（有5种形态）、方胜纹、“卍”万字符纹（有3种形态）、如意纹(大小不一有多种)、双钱纹、银锭纹（有两种）、牛角纹等，其他未能辨识的图案纹样若干种。
押纹字号大约有若干种，如：外桃形加张，外葫芦加卍记，外叶形加元、老山□、记。
字号窑砖大约有30余种，如：有记、上用、用记、仁字、上□记、文记（有两种形态）、元记、中、冯亮记、陈记、蔡记、蔡也记、吴振记、吴启北、兆记、□□记、弘记、王记、王、汪、张记、万□、高、杨□□、启发郑造、上上、上用成、□号、古光、大、永、永记、仁、怡、老山、兴、三、六、九、折售、折、孝、天上、程进记、余公记、彭明八、□造等；还有若干未能辨识的字号。
另外，还有一些刻划线，如单线、双平行线、三平行线、四平行线、交叉线、双交叉线、多股交叉线。
三节葫芦纹
叶脉纹
方胜纹
“卍”万字符纹
如意纹
张（外桃形）
兆记
高
启发郑造
窑砖戳印押纹、字号，可以起到注册商标或标注说明的作用。商标的几个作用：一是区别商品或服务来源，引导消费者认牌购物或消费；二是在取得专用权的前提下，受到法律的保护；三是厂家信誉的载体；四是有利于企业品牌的宣传、推广及加大市场竞争的优势。而类似“折”、“折售”文字窑砖，不一定属于商标，还应该归类于卖方市场对产品折价销售的认定或其他作用；上用、上上用则可能是标注用途的提示语。
公众号主办单位：景德镇市地名办 景德镇市地名学研究会
2024年9月第4期
主编：曾盛华、金鹏光
审稿：韩晓光
编辑：戴四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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