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南疆之旅的第五天。
我们现在正在从且末赶往于田的高速公路上,汽车卷起路面的沙子,天空弥漫着黄沙,风比较大,把地面的沙子扬起来,形成了小小的沙尘暴。这种黄沙漫漫的天气,连太阳都失去了威严,像一只玉盘挂在天上,也许这才是南疆的个性吧,苍茫中以不羁的精神随风飞扬,黄色才是真正生命的颜色,和天地融为一体。
五天的行程,我们走过最多的就是各种遗址和废墟,哈密的大佛寺遗址,大海道的艾斯克霞尔遗址,若羌的米兰古城遗址,没有去成的楼兰古城遗址,今天到达的且末陶片遗址,还有小河墓地、扎滚鲁克墓地,给人感觉似乎就是遗弃和苍凉,是古人曾见今时月,今月不曾照古人的无奈。但其实我们大可不必悲伤,大自然的变迁,人与人的交往,使得人类不断在迁徙之中,遗弃了这些城池的人,还有生于斯、葬于斯的人,他们的基因也许通过族群的交融,早就走向全世界。也许你我的身上,就有从楼兰故国流出的血液,我们到任何一个地方朝拜,一不小心就是在朝拜自己的祖先。因为资源领地和权力的争夺,人类至今没有摆脱狭隘,战争依然此起彼伏,但总体来说,人类已经开始建立秩序,寻找认同,共赴未来。烟尘飞舞处,不再是战马的嘶鸣,而是持节的使团带着善意来倾诉他们的衷肠。
五天以来每到一处,都有各族人民以歌舞琴声迎送,我本以为是一种礼貌的安排,就像你走进会场会有人鼓掌一样,但后来我发现,他们的热情和欢乐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就像甘泉一样源源不断,于是你也被感染,不再扭扭捏捏,勇敢地用笨拙的手舞足蹈,来宣示你的抛弃和接纳,抛弃的是你的戒备,接纳的是无所顾虑的欢畅。我常常想为什么在苍茫沙漠中生活的人,他们的内心会如此淳朴,他们的欢乐又是如此纯粹,他们本来应该被艰苦的生计压弯腰,佝偻着身躯向大地乞讨,但他们却用优美的舞姿融化隔阂,用天籁的歌声唱出潇洒,他们就像沙漠中种出的水果,艰难生长,吸纳阳光,最终用甜蜜来抵抗风暴,带给人间韵味悠长的美好。
我一路走来收获满满,尽管我不会歌舞,但内心却不断欢愉起来,我觉得我的忧愁和苦恼开始变得不真实,那些你在意的东西,在新疆广阔天地间变得不堪一击,我听到自己碎裂一地又熔铸成一个全新的自己,我努力用沙漠吹过的风,把自己带向不屑于蝇营狗苟的天高地阔。
今天在且末,我们再次走进历史,我们参观了且末博物馆,再次看到人类几千年来的密切交流和融合,商朝已经大量使用和田玉,而4000年前的西域,也已经把一些中原物产用作日常。且末作为丝绸之路南线的必经之地,张骞、班超、法显、玄奘、马可波罗,都曾经在此或指点江山,或激扬文字,他们的精神正是西域精神,纵横东西,贯通南北,把文明和思想播撒到人类可触达的每一个角落,让世界在开放和包容中走向光明。现实往往比历史更加重要,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流动的,过去千年,它吞噬了很多古国,今天它依然对于边上的城市虎视眈眈,于是且末的治沙工程开始了,人们不遗余力的用现代滴灌技术在沙地里种上梭梭树和红柳,让这些植物扎根沙漠,不仅让沙漠不再流动,而且还能种上经济作物,获得可持续发展。十几年来,且末周边多了几十万亩绿色沙地,这是伟大的成就,更是新疆人民不屈不挠精神的证明。正是这一精神让我们生生不息,直到今天。
离开且末,我们一路向西,奔向和田,今天我们要夜宿于田县。在简化汉字之前,于田写作于阗,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重镇,也是千年东西方贸易的转运中心之一。我内心期待着和于田相遇,那将是一场值得期待的历史之旅,让我们更加深刻体会从历史走来的波澜起伏。到达于田已经晚上10点多,朋友一直走到百公里外来迎接我们,并以歌舞和烤全羊招待,面对朋友的热情,我唯有把递上的美酒一饮而尽,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我在于田这片古老的天空下,和你说:晚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