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参加完儿子的毕业典礼,女儿说还没有去过蒙特利尔和魁北克,是不是可以顺路去玩一下。
我说当然可以。20多年前我出差去过一趟蒙特利尔,过了一夜就离开了,加拿大的开国之地魁北克城,则从来没有去过。
加拿大是英联邦国家,主要语言是英语,但在魁北克省,主要语言是法语。加拿大东部,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没有英国什么事。法国曾经雄心壮志,希望把这里变成新法兰西帝国。
法国人到达北美的时间,比英国人早了几乎一个世纪。1620年,英国的“五月花号”帆船才前往北美,在今天的马萨诸塞州普利茅斯登陆。而法国探险家雅克·卡蒂亚(Jacques Cartier),1535年就对圣劳伦斯河流域进行了考察,并且到达了现在的魁北克市。他问当地的印第安人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回答说是Canada,意思是村庄或居住地,没有想到后来成了一个国家的名称。卡蒂亚当时考察的目的,也是希望打开到东方的航路,从中国和印度得到茶叶、丝绸和香料。他和哥伦布一样,以为到了东方,曾经把这一地区叫做中国(La chine)。随后,他又继续往上游走,到达了今天的蒙特利尔,登上了今天的皇家山(Mount Royale),并命名了这座山。蒙特利尔这个城市名称,就是来源于这座山,从Mount Royale变化为Montreal。
(雅克·卡蒂亚 图片来源于网络图片)
真正把这个地盘变成法国殖民地的,是萨缪尔·德·尚普兰(Samuel de Champlain)。那是1608年,尚普兰顺着圣劳伦斯河,来到今天的魁北克城这个地方。魁北克(Quebec)是印第安阿冈昆语“河流变窄的地方”,他就用Quebec命名了这个地方。在今天大概魁北克老城区的皇家广场(Place Royale),尚普兰建立了第一个殖民和贸易据点,和印第安人做起了海狸皮毛的生意。他一生都用在沿着圣劳伦斯河流的探索上,致力于建设新法兰西,发现了五大湖区。当然,他背后的推动力,除了为法国效力,是做皮毛生意带来的丰厚利益。他去世于1635年,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今天魁北克省一带。今天,这一带依然有很多地方以他的名字命名,比如已经归入美国的尚普兰湖,在魁北克老城有尚普兰街。在魁北克各地,有很多他的铜像。
(萨缪尔·德·尚普兰 图片来源于网络)
尚普兰之后,法国人对于北美的探索并没有中断。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马凯特((Marquette)。他是一名传教士,给印第安人传教,和他们相处很好。1673年,他带着团队渡过苏必利尔湖,向南方出发,结果发现了密西西比河。他们的足迹到达了今天阿肯色州的红河地区,离开墨西哥湾已经不远了。今天,威斯康星州的苏必利尔湖旁边,还有一个城市叫马凯特,同时,在今天密西根湖旁边的密尔沃基(Milwaukee)也有一所大学叫马凯特大学(Marquette University),都是为了纪念他的。
现在很少有人知道,除了魁北克之外,美国密西西比河两岸的广袤土地,都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法国人把这块地方,连同魁北克一起,叫“新法兰西”。
继马凯特之后,法国另一位探险家拉塞尔(Russell)沿着密西西比河继续南下,于1682年到达了墨西哥湾。他命名了沿途所有的领土,认为理所当然是法国的疆域,同时把密西西比河两岸的广阔地区,命名为路易斯安那(意思是路易的土地,纪念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今天美国的路易斯安那州,只是当年法国路易斯安那地区的一小部分。
从此,从哈德逊湾到墨西哥湾,法国人沿五大湖及密西西比河两岸,在北美大陆中间,建立了一条“纵贯线”式的殖民地。1718年,法国又在密西西比河口三角洲上建立了新奥尔良港,从此上下都有了出入海口。到今天为止,沿密西西比河,法国名称的城镇很多,就是法国人留下来的。
北美这个时候,形成了三足鼎立的三国关系,东部沿海是英国的新英格兰殖民地,西部沿海是西班牙殖民地,中部地带是法国殖民地。
要不是因为欧洲七年战争,要不是法国在战争中站错了队。今天的美国就应该没有了,最多也就是新英格兰这一小块地方。欧洲七年战争,始于1756年,结束于1763年,打得也没有什么来头,就是为了几块殖民地和在欧洲的话语权。法国、奥地利、俄国结盟,希望共同压制普鲁士和英国的崛起,普鲁士和英国结盟,互相一顿乱打,本来普鲁士已经要被打败了,结果关键时刻俄国放弃不打了,普鲁士和英国就把法国、奥地利一顿猛揍,直接导致了法国和奥地利的衰弱。俄国好像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盟友,背信弃义的事情常常发生。英国和法国,在海外殖民地也打得如火如荼。加拿大地区(魁北克)就是英国这场战争的战利品。1759年,在今天魁北克老城边上的亚伯拉罕平原之战中,英国将领沃尔夫(Wolfe)和法国将军蒙特卡姆(Montcalm)都在战事中阵亡,但英国军队击败了法国军队,取得了战争的胜利。1763年,两国《巴黎条约》签订,英国确立了对加拿大的主权。
(亚伯拉罕平原之战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七年战争对法国带来的后果,是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大革命带来的内乱,使得法国人对于遥远而辽阔的北美殖民地鞭长莫及,地盘不断被英国人和西班牙人侵占。1803年,急需战争经费的拿破仑,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把广袤的路易斯安那卖给了美国。从此以后,法国势力淡出北美大陆,在美国境内的法国移民,星转斗移,基本都变成了讲英语的美国人。
今天,法国遗留下的最大影响就是魁北克。1995年,魁北克公投独立,支持独立的人数达到49%,差点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今天到魁北克,不管在蒙特利尔还是魁北克城,很多人都坚决不说英语,对致敬英国国王嗤之以鼻。在这两个地方,很多标识只用法语,我基本都读不懂,只能对这种强烈的民族情结,报以宽容的微笑。
法国大革命的影响是深远的,追求自由、民主、平等的理念深入人心,后来深刻影响了世界的政治格局,也影响了美国的独立革命。英国从七年战争中,表面上获得了很多好处,占领了很多法国殖民地,由此发展成为了日不落帝国。但英国最终也没有捞到太多好处。为了七年战争,英国增加了对于北美殖民地的征税,直接引发了殖民地的反抗。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爆发。法国一看来了报复英国的机会,拼命支持美国独立革命,给与经费甚至军队的支持。美国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从此世界上多了一个独立的、强大的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老东家英国远远甩在了后面。法国的启蒙思想,影响了美国的立国,而美国独立的示范和理念,又深深影响了法国人的行为,加快了法国走向共和的进程。著名的革命宣传家托马斯.潘恩,在鼓动完美国革命后,又跑到法国,去支持法国大革命了。
(英国、法国、西班牙在北美的殖民地示意图 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十九世纪之前,西班牙一直牢牢占据着墨西哥到美国加利福尼亚的巨大地盘。由于美国独立革命的影响,1821年,墨西哥宣布从西班牙独立,这个时候,整个加利福尼亚,还有德克萨斯等地区都在墨西哥手中,但美国人心心念念西海岸地区,1846年美国墨西哥战争开打,没有悬念墨西哥失败,美国一直打到墨西哥城,墨西哥差点被灭国。1848年,墨西哥以割让今天的加利福尼亚和新墨西哥州,来换取了国家的生存。美国假惺惺给了墨西哥1500万美元,算是从墨西哥手中卖了这片土地。
历史的发展,没有一件事情是孤立的,都是互相影响的结果。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平洋上的蝴蝶扇一下翅膀,就会引起一场风暴。表面偶然的历史事件,互相作用,推动着世界的发展,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整体来说,是利益的争夺推动了世界的前行,靠实力说话,永远是残酷的现实。但理念的伟大,才会使世界取得进步。从古至今,战争和霸权从来没有让人类进步过,但那些伟大的理念,那些伟大的头脑,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霍布斯、卢梭、伏尔泰,洛克;从汉密尔顿、富兰克林到华盛顿、林肯,从伽利略、牛顿,到爱因斯坦、奥本海默、拉瓦锡,还有亚当斯密等人,才是让世界进步的巨大力量。
(从飞机上俯瞰圣劳伦斯河和蒙特利尔)
蒙特利尔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机场进出航班比较多,大部分来自美国、墨西哥和欧洲。白人,尤其是法国人,喜欢到这里来玩,觉得这是一个缅怀法国曾经辉煌的好地方。
整个魁北克省,法国气息都比较浓郁。这里的法语居民,到今天为止,对于英国占领魁北克省都愤愤不平,独立运动一直到今天还在进行。马路和商店的大部分标签,都只有法语没有英语,这对于游客来说非常不方便,但他们却引以为荣。
法国人是一个骄傲的民族,到了法国本土,也没有什么英语标识,而且有时候你用英语问问题,他们即使听懂了,也会拒绝回答。法国和英国两个国家,一直是世仇,英国人当初能够把魁北克和整个加拿大捏到一起,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这次到蒙特利尔来,我们没有安排旅行社接待,出了机场,打了一辆出租,直接到了入住酒店Fairmont。酒店就在市中心,刚好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们就到旁边的多切斯特广场(Dorchester Square)去闲逛,这里实际上是一片很漂亮的绿地,绿树成荫,芳草鲜美,鲜花盛开。我们在旁边找了一家叫Peel Bar的酒吧,点了一个比萨和一份鸡翅,坐在街头边吃边看风景。结果一会,看到一批人扛着巴勒斯坦旗帜走过来,聚集在广场中心,开始挥舞旗帜,喊口号。做演讲的人,声嘶力竭用阿拉伯语讲着什么。我们吃完饭也过去看了一下,四周有一些警察在游荡,一点都不紧张,看上去习以为常了。只要游行者不诉诸暴力,爱怎么闹就怎么闹的感觉。我们看了一会,也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照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
不远处过了马路,就是圣母世界之后主教座堂(Cathedrale Marie-Reine-du-Monde,这个翻译好别扭),教堂于1875年开始建设,1894年建成使用,是罗马天主教蒙特利尔总教区教堂,也是魁北克省第三大教堂。教堂的外形类似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显得挺雄伟,本来想到里面看看,结果今天里面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外人不让入内。
整个蒙特利尔市区,并不是很大,从我们住的地方,走到圣劳伦斯河边的旧港,也只要二十几分钟。我们沿着马路,根据导航走过去,不知不觉穿行了蒙特利尔的老城区,觉得好像走进了欧洲的一个老城,街道两边有不少老房子,餐厅、咖啡厅、礼品店很多。我们用悠闲的心情,东张西望,享受悠闲时光。蒙特利尔是以皮货和木材交易起家的城市,1642年,在这里建立了港口。因此,旧港就是蒙特利尔的发迹地,整个城市围绕旧港扩展,才逐渐发展起来。现在的旧港,已经不是港口,变成了一个游玩中心,沿河有游乐园、马戏团、各种餐厅、商店等。今天是周六,天气明媚,本地人、外地人、游客都到这里来玩,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滚烫的感觉,我们走了一会,就汗流浃背。
女儿看到有水上摩托艇项目,可以在引导员的引领下,自己开摩托艇到广阔的河面上玩,我们就一人租了一辆摩托艇,在水面上劈波斩浪了半个小时。在碧波荡漾中上下冲浪,迅速提升了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分泌,让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和情绪活跃了起来。
从旧港往老城走两个街区,就到了蒙特利尔圣母大教堂(Notre-Dame Basilica),这是北美最大、也是塔楼最高的教堂,建成于1829年。这一教堂据说是参照法国巴黎圣母院建造的,称为 “小巴黎圣母院”,但我看外形一点都不像巴黎圣母院。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关门,只能在外面的广场,看一下那两座高耸的塔楼,据说里面的装饰非常华美,但明天我们没有时间来看了。教堂前的广场上,是一尊Paul Chomedey de Maisonneuve将军的雕塑,他被认为是蒙特利尔的创始人。1642年,就在这个地方,法国人建立了玛丽村(Ville-Marie),这个村庄就是蒙特利尔的起源。Maisonneuve是这里的第一任总督,领导大家和印第安人斗智斗勇,从法国引进更多的定居者,使得大家立住了阵脚,蒙特利尔开始逐渐发展。
我们在广场徘徊了一会,打了个车,去皇家山游玩(Mount Royal)。皇家山是蒙特利尔城里的一座山,也是城市名称的来源。这座山海拔才220米,基本都是缓坡,汽车可以一直开到山顶。山上树木葱茏,芳草如茵,是当地人散步、遛狗、运动的好去处,也是游客的必到之地。从山顶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蒙特利尔城的全貌。蒙特利尔有个规定,所有楼房的高度,都不能超过皇家山的高度,这样从皇家山看过去,就不会有摩天大楼显得很突兀。整个城区,楼房错落有致,沿着圣劳伦斯河横向并行,借着广阔的河道发展。圣劳伦斯河从西边奔流而来,如挥舞的玉带,穿越蒙特利尔,向东流去,河水在西斜的阳光下,熠熠闪光。今天空气透明,蓝天白云,极目远眺,天高地阔。这条河流连着五大湖区,是世界水量最丰富的区域之一。从五大湖区到太平洋,圣劳伦斯河一路畅通无阻,成为北美物资交流和贸易的大通道,同时培育了不少大城市:芝加哥、底特律、克利夫兰、多伦多、蒙特利尔等。尽管今天铁路运输和航空运输,使得这条航道的重要性有所降低,但每年依然有大量船只,航行于河道之上。
晚上回到房间,觉得有点累,就在房间点了外卖越南粉。结果送来后打开一看,粉上面是鲜红的生牛肉,另一个盒子里的热汤,温度已经不够把肉烫熟。刚好房间里有电热水壶,我把汤倒到壶里煮开,再倒入肉粉里面,瞬间就烫熟了。我们美美吃了一顿汤粉,居然有点吃撑了。收拾好垃圾,仔细把热水壶洗干净,查了一下地图,看到唐人街就在一公里开外,决定走到唐人街去,散步消食。城市的夜景也很美丽,行人三三两两散步,有几个流浪汉在教堂门口地上睡觉,感觉无伤大雅,并不影响市容。唐人街上很热闹,不少老外在转悠,各色饭店里都是吃饭的人群,川菜、火锅、湖南菜等都有。我们本来晚上想到唐人街来吃中餐的,但一想到有可能被人认出来麻烦,就赶紧躲在房间吃外卖了。在唐人街逛了一圈,尽兴离开,走回宾馆休息。
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是加拿大著名大学,就坐落在皇家山脚下,在蒙特利尔的核心区。昨天本来就想去校园看看,没有找到时间。今天早上6点起来,洗漱完毕,迎着朝阳散步,一路走到了麦吉尔大学的校园。校园美丽的草坪上,横七竖八搭着很多帐篷,上面插着巴勒斯坦旗帜。这是部分学生在表达对于巴勒斯坦的支持和对于以色列的抗议。这次北美不少校园,都有学生在校园搭帐篷示威,也导致了很多大学取消毕业典礼。据说这些帐篷,有些并不是学生搭起来的,是外部人士驻扎进了校园。清晨的校园,帐篷周围静悄悄的,估计抗议的人还没有起来。校园里也有人巡看,但并不干涉我们进出。
校园的建筑很好看,古色古香又不失气质,舒朗优雅,和草坪绿树互相呼应,在清晨的阳光中显得庄严大气。我们在校园转了一圈,教学楼、图书馆等因为太早还没有开放,我们只能抱憾离开。
今天,我们打算从蒙特利尔租车,开车去魁北克城,这样一路可以沿着圣劳伦斯河玩一下。吃完早餐,找了几家附近的租车公司,都需要预约。能够预约租车的,只有机场那边的租车公司了,于是我们拎着行李又到了机场,从Budget租车公司,租了一辆雪佛兰汽车,从机场出发,一路奔向魁北克城。
从蒙特利尔到魁北克城,260公里左右,导航显示3个多小时。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走圣劳伦斯河南岸,20号高速,离开河边比较远一点,时间上快一点;一条走圣劳伦斯北岸,40号高速,离开河岸比较近。我们想着路上说不定可以到河边吃个午饭,也不忙着赶路,就选择了40号高速。
加拿大真是天广地阔,人烟稀少,除了大城市集中居住,显得人烟稠密,一到乡下,就无比空旷了。加拿大东部地区,更多的是平原,天高云低,蓝天辽阔,森林、草地、农田都是不着边际的浩瀚。高速公路笔直地延伸到天边,路上常常有被压死的动物,以土拔鼠为最多。我们在路上开了一会车就犯困了,这种直线型高速路,最容易犯困。本来想沿着这条路看看河景,结果发现地图上和河岸紧靠的道路,实际上离开河岸,还有至少两公里的距离。刚好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决定从高速拐下去,到真正在河边的小镇,去看看河流,顺便吃个午餐。
小镇叫Lavaltrie,到了小镇,果然就在河边。河边有个码头,水域辽阔,有点一望无际的感觉,看对岸已经远在天际。河中有一个无人的小岛,岛上百鸟飞翔,估计是候鸟的栖息地。今天是周末,当地居民在河边钓鱼,或在水面上玩游艇。水色碧清,浩浩淼淼,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虽然没有渔舟唱晚,但足以让人心旷神怡。沿岸都是居民的房子,草坪绿树,向岸而居,每天与碧水为伴,前门停车,后门泊船,美好的田园生活。
我们找到了一家濒水的餐厅,要了半只烤鸡,一片烤猪排,边看风景边午餐。路边上,紫色的丁香花正在盛开,空气里充满了丁香花幽幽的芬芳。
吃完饭继续上路。我没有直接上高速,而是选择了真正濒水而行的138道路,右边是广阔浩渺的圣劳伦斯河,左边是绵延不绝的农田和草地,白云低垂,蓝天辽阔,满眼都是风景。在这样的风景中前行,是一种身心的享受。快接近魁北克城的时候,我们才拐上了40号高速,根据导航,进入市区,到了我们的住宿地希尔顿酒店。
本来,到魁北克城,是想订著名的Fairmont芳缇娜城堡酒店的,但已经没有床位,只能退而求其次,订了古城边上的希尔顿。芳缇娜城堡酒店,雄踞在古城核心区最高处,其美丽的城堡造型,和雄伟高耸的身姿,在十九世纪初建成之日起,就成了魁北克城最亮眼的风景。魁北克老城的所有景点,几乎都是围绕着芳缇娜存在的。
希尔顿酒店的位置也不错,就在古城的外边,地势比古城高。站在面向古城的房间里,我们能够把古城及其河湾的全景尽收眼底。魁北克城是全美唯一保留了古城墙的城市。城墙环绕着老城,呈半圆形护卫着城市,向前一直延伸到了星型碉堡,互相连接,互为犄角。这个城墙在十九世纪的时候,差一点被拆除,理由是影响交通和城市发展。幸亏当时的总督杜佛林(Dufferin)是个有眼光的人,1874年发起了对于古城和城墙的保护活动,维修了城墙,重新修建了几座可以通汽车的城门,保留了古城门的色彩,并且把古城的维护和新城的发展结合起来。今天的魁北克,古城的保护尽善尽美,已经获得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称号;新城的发展也不落后,在古城之外欣欣向荣。如果没有这段古城墙,魁北克城会逊色不少。一个领导人的眼光,常常能够造福于一方百姓,如果眼光不行,也会祸害一方百姓。今天魁北克城的繁荣,有一半来自旅游收入,这需要感谢杜佛林。
我们放下行李,稍事休息,就从宾馆步行到了老城区。老城两边的建筑,大部分都是十七到十九世纪的,法式风格明显,如果你不细想,感觉好像就是走在法国巴黎的某个街道上。其中比较热闹的是圣路易街,这条街从城门一直通到芳缇娜城堡,两边都是很有气氛的餐厅、咖啡店、小店等, 餐厅各种料理都有:法式、意式、日式、瑞士奶酪火锅等,但没有看到中餐厅。我们在街上逛了一圈,选了一家叫Continental的西餐厅,吃了海鲜和牛排。这条街上的餐厅都很贵,但服务很好,人均消费,基本都要一百加元之上。
吃完晚餐,人流已经减少,古城回归了安静。我们在芳缇娜城堡前面的观景平台上,远眺了夜色中的河湾。圣劳伦斯河,从这里再向东流,河面变得越来越宽,形成巨大的喇叭口;从这里向西,河面变窄,所以印第安人把这里叫Quebec,意思就是河水变窄的地方,后来法国人就把这个说法变成了地名。说是变窄,其实还是很宽,河面至少有二公里。
整个古城,面河的一边,坐落在悬崖峭壁上,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加上后面城墙一围,易守难攻。要从古城到下面的河滩,要经过上百个台阶。河滩那一带,是老百姓们自发建设起来的城区,叫下城区。相应的,上面就叫上城区。下城区的生活氛围和人间烟火气,明显要比上城区更浓,尤其是小尚普兰街,古老、温馨、美好,有点像中国古镇的街道。十七世纪,小尚普兰街只是河边的一个小村,现在是魁北克热闹而古老的商业街道,两边的建筑一般是两层楼左右,显得低调而朴质。两边的商店,物品琳琅满目,大部分都带有纪念品色彩;饭店也都是小门面,在这里吃饭,相当于同时和历史面对面。
可以想象,当初十七世纪的法国移民,就是在这样修建好的简陋房子前,看着面前浩浩荡荡的河流,思念着已经回不去的家乡。当初的法国,下定决心建设新法兰西,为了让男人们能够安心呆下来,专门从法国征集了800位未婚女性,来到了魁北克一带。第二年,就有几百个婴儿出生。从此,法国人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故乡,生根发芽,繁衍生息。
在魁北克旅行,随着老城的节奏,时间似乎慢了下来。睡个安稳觉,早上起来,先处理了一会工作。早餐结束已经十点,今天的安排是先去看蒙特伦西大瀑布(Montmonency Fall)。这个瀑布离开魁北克市不远,沿着圣劳伦斯河向东十几公里,就到达了蒙特伦西河(Montmonency River),这条河自北向南从山里流出来,快到河口的时候,突然从近一百米高的悬崖峭壁,垂直落下,形成了声势浩大、水声轰鸣、如万马奔腾的巨大瀑布。
到达瀑布,路边设卡收费,每人六加元,到达停车场,就能够看到白练一样的瀑布倾泻而下,轰鸣如雷。从底下到山顶看瀑布,可以徒步上去,也可以坐缆车上去。因为阳光暴晒,我们选择了坐缆车上去。到达山顶,一边是悬崖,另一边就是平地,草坪广阔,金色的蒲公英遍地开放。沿着悬崖边的小径,就能够走到瀑布跟前,在观景台看巨大的水流轰然而下,气势恢宏。瀑布上面架起了铁索桥,大家可以从铁索桥上,就像站在瀑布上空一样,俯瞰巨大的水流从脚下跌入深渊,直接泻入一百米之下的谷底,白雾飞溅,水声震天,令人胆战心惊。谷底溅起的水汽,弥漫了半个河道。站在铁索桥上,可以远眺圣劳伦斯河,看瀑布在咆哮后恢复平静,一路流淌并入大河,看河对面的奥尔良岛,以及西边更远处的魁北克城。
看完瀑布,回到宾馆,随便吃了点快餐,在房间休息。白天的古城,阳光炽热,没有什么游人。我在房间里看书,消磨下午的时光。
中国的手机,用不了Google地图,也没法导航。自驾游,没有导航很麻烦。朋友告诉我可以买一部苹果手机,接上流量后,下载一个叫Airalo的软件,上面有很多国家的流量包,也不用买Sim卡,叫eSIM,到一个国家就买这个国家的,买了以后就可以使用,又便宜又方便。于是,下午我们找到了魁北克的苹果专卖店,买了一个苹果手机,回来折腾了一番,果然就买好了加拿大的eSIM流量,导航立刻就能够接通,还可以通过热点用电脑同时上网,一下子方便了很多。
傍晚的时候,天空云层上来,凉快了很多,我们又步行到古城,穿街走巷,到河边看了一会风景。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中在古街道上漫步,雨滴打在身上,湿漉漉的凉爽。我们在小尚普兰街,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随便吃了点意大利面条。吃完饭,天空还在下雨,但西边的云层已经飘开,蓝天和夕阳露了出来,阳光照在东边下雨的云层上,形成了巨大的彩虹,彩虹挂在圣劳伦斯河和古城上空,形成了梦幻一样的景色。我们被景色所震撼,站在芳缇娜城堡边的广场上,看彩虹不断的变化。彩虹持续了很久,直到半小时后才逐渐隐去。
我们在晚霞中,爬上古城墙,沿着古城墙一路前行,散步到了星形碉堡(Citadelle)。这是英国于1820年建设的防御工事,扼守着圣罗伦斯河道的咽喉,后来被废弃,现在经过整修,成为了当地的旅游资源。星型碉堡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初1759年英法战争的古战场(Parc-des Champs de Bataille),在碉堡旁边,有一片广大平缓的丘陵,叫亚伯拉罕平原。1759年,英、法两军在此发生了一场具有决定性的战争,双方主将都在战争中阵亡,最后英国取得了胜利,从此魁北克成了英国的殖民地。现在这一片土地,已经开辟成了公园,绿草连绵,遍地黄花,树木青翠,道路蜿蜒,游客和市民三三两两在上面散步,看落日余晖,看大河东流。除了那几门作为摆设的大炮,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战争的痕迹。
站在这里,你不由得生出世事沧桑的感叹,想起杜牧的“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要是当初这场亚伯拉罕平原之战,法国取得了胜利,今天魁北克甚至加拿大的天下,可能就和英国没有什么关系了。
对于这片战场,加拿大处理得很小心,既不能说英国人多么英勇地战胜了法国人,也不能说法国人如何勇敢地抵抗了英国人,只能尽量客观地呈现一下,留下遗址,不做表态。这场战争,是法国移民心里永远的痛;也是英国移民心里暗藏的骄傲。表面上,大家和谐相处,暗地里一直较劲。魁北克独立运动,到今天还暗流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在魁北克的上空,到处都飘扬着鸢尾花的旗帜,蓝底白色的十字,曾经是法兰西王国的国旗。
英国人在全球的殖民运动,以地方自治为主,英国人帮助进行制度设计。英国人不像其他欧洲国家,要的不是土地,是资源,是共同发展。这也是为什么英联邦国家,直到今天还是以制度取胜的原因。也有一些国家独立后,抛弃了英国的制度设计,走向独裁或者军政府,最后变得面目全非,比如非洲的津巴布韦和亚洲的缅甸。当然,选择什么制度来统治自己的国家,是那个国家自己的事情,但做出选择的,并不一定是那个国家的人民。
对于魁北克,英国一开始就没有以征服者自居,允许魁北克地区实行法国民法,保证法裔居民的宗教信仰与风俗习惯。后来加拿大的“国父”——首任总理麦克唐纳(Sir John A. MacDonald, 1815-1891)与魁北克地区的法裔“国父”卡蒂尔(George-tienne Cartier, 1814-1873),为两个地区成为一个国家,作出了很大贡献。加拿大从英国独立,建立联邦,英国移民认为就是一个国家;法国移民认为,应该是在一个国家中建立另一个国家。为了保障联邦能够顺利建成,麦克唐纳和卡蒂尔进行了弹性的制度安排,相当于设计了加拿大的“一国两制”,在保持魁北克最大自治权的前提下,加拿大作为一个国家出现在了世界面前。这一设计一直运营到今天。留下的后遗症就是,现在魁北克依然以和平的方式在闹独立,估计以后也不会停下,但至少比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火药桶,要好太多了。那边,基本上带有恐怖活动色彩了。
现任的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Justin Trudeau, 1971-)和他的父亲前总理皮埃尔·特鲁多(Pierre Trudeau, 1919-2000)都是法裔加拿大人,这也算是让法国移民出了一口气,独立情绪得到了不少缓解。
回到房间,看窗外的古城,万家灯火,不管是英国移民还是法国移民,今天都在灯光下和平生活,共赴未来。希望这一和平相处,得以持久下去。人类常常会因为一点小小的自尊和执念,大打出手。经过了千年的磨合,我们才在有些地区达到了求同存异的境界。今天的世界,依然有不少地区,因为宗教和民族的原因互相厮杀。人类希望世界和平相处的愿望,往往因为某些极端者的狂妄而落空。我们作为草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天空之下祈祷,希望人间灯火下,永远是人类的安宁和家庭的温馨。
三天匆匆忙忙的魁北克之旅,到今天就结束了。明天的我,将坐飞机,飞向新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