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新作|我就是黄河的一块石头
文摘
文化
2024-09-10 16:17
中国
到四川眉州,朋友邀请我去参观奇石博物馆。去了,确实很长见识,但你若问我几年后还对哪块石头有印象,我只好说,石头,好多的石头。这样的结果,在别处也莫过如此。记得有一年,有人约我们一帮文友到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右旗,说那里的玉石多么有名。待我们去了,在其玉石博物馆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多高的鸡血石,那通体的红色真如鸡血般摄人心魄。同行者有人不禁啧啧咋舌,一个劲儿连说奇观、价值连城啊!说来有趣的是,当地的一个开发玉石的老板,还煞有其事地把我们一行人带到一个石洞,说他们公司发掘的玉石都出自这里。说完,他让工作人员发给我们每个人一个塑料袋,然后,老板就带领大家往洞里走。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一次游戏,如同当下中小学生玩的钻迷宫鬼屋。老板说,走得不要太快,要注意脚底下,说不定哪个人来了运气,真的能捡得一块宝玉呢!我注意到,山洞里隔上五六米的墙壁就有一盏灯,灯光不是很亮,但足以看见前后的人。再隔一二十米,工作人员还故意弄一堆石头,那石头能有鸡蛋大小,奇形怪状。老板说,这些石头你们喜欢哪块就可以拿走,说不定能开出一小块玉来。我说,小时候在农村的河床里,经常会看到这种鹅卵石。记得有一次,在鸭子出没的地方,我见到一块状如鸭蛋的石头,拿在手里摇了摇,又给同伴看了看,大家都说不清到底是石头还是鸭蛋。于是,我拿着那石头跑到供销社去鉴定。供销社的售货员老张五十多岁,已经老花眼,店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他将那石头在眼前晃了几下,犹豫了几秒,顺手把电灯打开。电灯泡大概是十五瓦的,也不怎么亮,但总比不开灯要好很多。经过老张反复琢磨,他最后断定这手里的东西不是石头,是鸭蛋。他问比柜台高不出多少的我,你卖吗?我说,卖,能给多少钱?老张说,一毛一。我顿觉发财了,就说,那您给我拿11块糖吧。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夏天,1974年的夏天。听罢我的故事,有人问我,你捡的那个鸭蛋说不定就是一块石头。也有人说,肯定是鸭蛋,鸭子把鸭蛋下到河底是常有的事。还有人说,说不定今天你还能捡到鸭蛋呢!朋友的话引得洞里的人们一通哄然大笑。笑过之后,人们便安静下来,向石洞的更深处缓步前行——大家都想碰到好运气,捡到一块称心的玉石。大约走了二三百米,大家发现走过的路,两边的洞壁几乎都很相似,就有人提议不必再走了。可也有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想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出去。我说,出去吧,不就是几块石头嘛,捡得到如何捡不到又如何,还能影响到自己的生老病死?
出得洞来,外面阳光灿烂。看着远处的山峦,我心想,那远方的山难道不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吗?那石头如果几年后变得郁郁葱葱,你能说它不是一块美玉?带着这样的美好想象,我想到一个听来的故事:古代有个男子,就算个秀才吧。某天在街上看到一个美妙的女子,那女子的一个回眸,让男子险些魂儿都丢了。他就想,人这一辈子要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姑娘,那可是人生“极顶”了。可就在一愣神的工夫,那女子宛如一绺轻风不见了。从此,秀才像着了魔一样,一蹶不振。无奈,他只好去求老天爷,说只要能见上姑娘一面就行,什么条件都可以。老天爷也是可怜这个痴情小子,便答应他。老天爷说,你要是真心喜欢这女子,那你就守她500年。于是,老天爷瞬间将那女子化作一块石头。果然,那秀才非常痴情,就真的守了那石头500年。按说,孙悟空当年在五行山下也是被困了500年,到时候都能获得自由了。正当秀才满怀欣喜等着那石头还化成原来模样的漂亮女子时,结果老天爷又加了一码。老天爷将石头又化作一棵大树,秀才痴心不改,又开始了500年的坚守。故事到此本来该结束了,但接下来的结果并非人们所料。等真的到了1000年,老天爷并没有成全秀才和姑娘缔结姻缘。老天爷告诉那姑娘,有个更优秀的小伙子,也已等了她20年,问姑娘是否愿意相见。结果不用我说,相信大家肯定有不同的答案。过去,人们常用痴心女子遇到负心汉,来比喻那些陈世美一样的男子。反之,今天像秀才那般的痴情男子也难免遭到美女的抛弃。大约在10年前吧,我和一些文友到了黄河的风陵渡。那是七八月间,由于上游干旱,黄河处于枯水期。走在黄河的河床上,到处都是石头,很多喜爱收藏的人,心里自然乐开了花,他们提着不同的口袋在四处寻找心仪的石头。我站在黄河中央,看着那浅浅的一条水流,不禁联想到有关黄河的历史、人物、音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看到台湾诗人余光中写的散文《黄河一掬》。那是诗人第一次到黄河,当他弯下腰,双手把黄河水捧到眼前时,不由泪流满面。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是炎黄子孙,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随后,他把自己的一张名片抛到黄河里,终于实现了和黄河的浑然一体。也就在那联想的瞬间,我也弯腰捧起了黄河水,端详了几秒,然后一饮而尽。当即,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壮实了起来,好像黄河岸边的一个船夫!然而,这种壮举感觉还不到几分钟,就让同行的一个朋友险些让我泄了气。那朋友从几十米外喊我,说让我看一块巨石。我说,到处都是石头,能有什么特殊的呢?朋友很执意,我只好踩着一地的鹅卵石走过去。走到近前,朋友指着那块一米高的巨石对我说,你看,它多像虎头!我就是属虎的,这要是弄到我家去,放在郊区的院落里,得多神气!我看了一眼朋友,又看了一眼虎头石,说石头确实像虎头,不过要把这么重的石头弄到北京去,人力、物力、财力成本可不小呢!朋友听我这么一说,并不以为然,说,这不算什么,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一万不行,两三万总可以了吧?老兄,你别看这石头在黄河滩上不值钱,若是运到北京,说不定能卖个一二十万呢!朋友的话让我感到很愕然,这个朋友还是当初那个“诗魔”吗?20世纪80年代,为了写诗,他辞掉工作,孤旅天涯,到山西、陕西、四川、云南、湖南、湖北、安徽、浙江等地去寻访古代诗人的足迹。最困难时,他甚至要过饭,临时在火车站当了一个星期的搬运工。多亏那个火车站的一个小领导也热衷文学,在偶然的交流中,得知这位蓬头垢面的搬运工原来也是个诗歌的“魔怔”,便给他多开了些工钱,他才得以继续诗歌的跋涉。多年后,朋友开了家物流公司,成了小老板,但骨子里,始终不忘文学情怀。偶尔朋友聚会,他总爱滔滔不绝讲他眼里的诗人,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你想拦都拦不住。我敢说,在北京我接触的大大小小的老板里,他是最有学问的人。不信,你跟他谈谈老子、庄子、五祖、六祖、尼采、黑格尔、苏格拉底,他准能把你侃晕。我说:凭你现在的实力,钱肯定没问题。但问题是你想过没有……朋友打断我的话:想什么,你想说我现在有点小人乍富!我说:那倒不全是,我在想这块巨石,你说它在黄河里存在多少年了?100年?1000年?或许更多。朋友说:这还真说不好,咱又不是什么水利、地质专家。我说:这巨石在黄河里的时间肯定要比我们的年龄长,既然千百年来,它一直陪伴着黄河,就说明它本身就属于黄河的一部分。我们为什么要动心思把它迁到北京呢?难道就因为它长着一个虎头?朋友说:要按你这个说法,那黄河里的沙子、卵石都不能动,它们同样也是黄河的一部分。你不能因为这颗巨石大,就动了恻隐之心吧。我说:多亏你用了恻隐之心来回答我,如果你说此刻我有了分别心,那我可真的有点无地自容了。朋友听到此,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摸着那巨石的顶部,对我认真地说:“其实我想把这巨石弄到北京的想法只是一念,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现在已经决定放弃了。正如你所说,既然它千百年来一直陪伴着黄河,那就让它永远地陪伴下去。说不定将来,我们也会变成一块石头,落在这黄河滩。”我说:“对呀,兄弟,我们每个人都是黄河的一块石头。不信,你看这巨石的头像,还真像你这个‘诗魔’呢!”朋友听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既然这么有缘,你就抓紧给我和巨石照张相吧。注意,一定要把身后的黄河水照上。以后,我逢人就可以自豪地指着照片说:看,这就是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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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