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新作|打卡亮马河

文摘   文化   2024-08-22 22:41   上海  

红孩新作

2024年8月20日《北京日报》,发表时略有改动

         

打卡亮马河

红孩 

我到亮马河是来寻找钓鱼女孩的。此时的夕阳,散射着柔柔地霞光,将整个河面铺成了金色的缎面。我身边有五六个钓鱼爱好者,他们坐在自带的马扎上,头上戴着五花八门的帽子,双眼直直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一阵轻风吹过,浮漂抖动了几下,这时就有人沉不住气,猛地将鱼竿提起,结果发现鱼钩并没有挂上小鱼。其实,何止是没钓上来小鱼,连那小小的鱼饵也被河水洗掉了。

亮马河在北京的东三环,周边林立着长城饭店、昆仑饭店、燕莎商城、凯宾斯基酒店,是北京有名的商圈,再往西南稍微辐射一点,便是使馆区。因此,在亮马河畔遛弯,少不得在空气中闻到外国人身上特有的那种香水味儿,比吃了洋葱咖喱还要冲的异味儿。当然,有人若告诉你,他还闻到了明朝皇家御马场的味道,那我得说他那是大白天说梦话哩!

不错的。在明朝时,这亮马河一带确实是皇家的御马场。你想啊,在以马匹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皇上要是出巡狩猎远征,他怎能不需要大批健壮干净漂亮的马匹呢?更何况还有各地到京城汇报工作的大小官员、赶考的举子、经商的富豪,谁在进城前不需要把马匹梳理得鲜亮些?固然,皇家的御马要用上游的水,但御马之外的马在下游三四百米处总还是可以沾沾皇家的气息吧?在这里,我不得不想到差距二字。

前些年,女作家叶广芩曾根据儿时的记忆写过中篇小说《太阳宫》。她所讲的太阳宫和亮马河相距也就一公里,都属于东直门外。太阳宫在坝河的北岸,而亮马河则在坝河的南岸。最终,都在通州的西部交汇,流入京杭大运河。



叶广芩是满族人,很多写作同行都戏称她格格。据说,她的姓氏也确曾是叶赫那拉。只可惜,新中国成立后,不兴那么叫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叶广芩从京城插队到了陕西,后来写作成名,正式留在西安,成了文坛陕军的重要一员。五六年前夏天,我在太阳宫办事处见到叶广芩,她说她现在就住在太阳宫。我说,我住在西坝河,咱们离得很近,如果遛弯,说不定就能在坝河相见呢。我估计,叶广芩肯定到过亮马河。她自然知道,亮马河本来叫晾马河,时间长了,亮似乎比晾更吸引眼球,抑或是谐音,某天皇帝在批复奏章时,就先使用了“亮马河”。既然是皇帝用过了,谁还敢让皇帝更改呢!更何况“亮”字本就阳气杠杠的。

我对亮马河最早的记忆是缘于昆仑饭店。那时,电视连续剧《便衣警察》刚播放不久,而我也由郊区农场调到城里的报社。许多人告诉我,《便衣警察》的创作者叫海岩,他就在昆仑饭店,而且是昆仑饭店的总经理。后来,又听说,昆仑饭店的顶层是旋转餐厅,可以三百六十度把北京城看个够。当然,其时的昆仑饭店周围还没有什么更高的建筑。现在不同了,仅在两三千米外的国贸商圈随便哪个建筑似乎都比昆仑饭店高。但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海岩工作过的地方在我心里一定是最高大的。十分遗憾,至今我都没跟海岩有过直接的交往。记得有一年,从维熙先生对我说,一天中午他独自一人在团结湖家楼下的一个小饭馆吃饭,想不到海岩也在那里。从先生问海岩,你不在自己的大饭店吃饭,怎么一个人到这里,难道是顺路路过?海岩说,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想一个人找个清静的地方呆会儿。那么您呢?从先生一笑,说他夫人还在上班,一个人在家嫌做饭麻烦,就每天在楼下的小饭馆吃饭。说完,海岩和从先生都笑了。那天中午,他们要了几个小菜,每人都喝了几两白酒,聊得很尽兴。

昆仑饭店我去过几次,临河的环境确实不错。我第一次近距离到昆仑饭店,是1994年的秋天,彼时天气已经有些凉意。在昆仑饭店后面紧邻亮马河的土坝上,当时只能称为土坝,哪像今天设计得很现代很艺术。那天,我认识的一个女子,也就三十七八吧,她从一家国有企业下岗和一个东北人做服装生意,开始还不错,但半年以后,那个东北人卷着十几万的钱跑路了。那可是十几万呢!当时的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二百元。那女子气得想割腕自杀,多亏抢救及时。我是在一次到女子的工厂采访时认识她的,印象中她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在车间里当班长,长相很端庄,说话也很干脆。可惜那时的企业基本快停产了。工人们都各自找出路。我听说了这个女子的情况,就把她约到昆仑饭店不远的一个小饭馆吃饭,吃完饭顺便到亮马河边散步。我想做她的听众,听她一点点的倾诉。我懂得,与其劝说一百句,不如认真地听她讲,只要她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诚如我所料,当昆仑饭店的灯光将亮马河照亮时,我对面的女子脸上渐渐泛出了霞光般的笑容,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向逆而生的前人智慧。这样的感觉一直在我心里存在多年。



去年夏天的某个黄昏时分,我到亮马河打卡。在凯宾斯基酒店那一侧,长着一排芦苇,只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女孩,长着一张电影《城南旧事》中小英子模样的脸,戴着小草帽,坐在小马扎上怡然自得地在钓鱼。小女孩的鱼竿不长,也就两米上下,小马扎的旁边放着一只小桶,里边盛着清水,显然是用来放鱼的。我正要和小女孩说话,她忙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她在浮漂摇动的那一刻,嗖地一声将鱼竿上提,我和她都以为鱼儿上钩了,结果什么也没有。我和小女孩都笑了。小姑娘并不恼,她把鱼饵重新挂在鱼钩上,小手轻轻一扬,鱼钩便轻轻落入水中。那一刻,我觉得小姑娘太可爱了,我彷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我在小女孩的身边站了几分钟,看着她专注的样子,也不好再打搅。本来我想问她,是否刚高考结束,或者是已经放暑假了?她什么时候喜欢钓鱼的,是跟爷爷姥爷学的,还是什么原因都没有,就喜欢一个人坐在岸边这种独自的生活状态?当下的社会生活很浮躁,也很忙碌,如果一些年轻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可做,倒不如像小女孩一样静坐一个午后,也不失一种人生境界!此刻,小女孩能否钓得到鱼儿似乎已经不重要。不过,就我内心而言,我还是希望小女孩能钓到一条小鱼。我能想象得到,在鱼儿出水的瞬间,小女孩的笑容将会无比灿烂。我甚至还有了文学的想象,把小姑娘想象成我三十年前在亮马河岸边交谈的那个险些轻生的女工的外孙女,假如真的如此,我可要向佛祖深深地道一声阿弥陀佛了。


2024年7月26日 北京西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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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




红孩散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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