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新作|出门常备砚

文摘   文化   2024-06-05 13:47   上海  

红孩新作


本文发表于2024年5月28日《池州日报》

         

出门常备砚

红孩 
                                                                       

脑海里突然萌发出一句“出门常备砚”,盖因几个文友聚会,有朋友出了新书要赠送,其中有两本事先在家中已经签好名,并盖了名章。显然,出书的朋友来之前已知道有两位友人肯定要到。至于其他什么人要光临,他自然尚未可知。好在,朋友有了准备,他签名之外还有五六本。席间,大家举杯祝贺,朋友猛喝一大杯后开始回身猫腰去从手提袋里取书,迅速麻利的扯掉上面的塑封,随之打开扉页要逐一签名,这时才发现身上没带笔,再到手提袋里翻,也没有,不免显得很尴尬。于是,环顾四周,希望某仁兄此时能伸出一支笔大力相救。结果,大家如同猢狲般在上衣裤子口袋处上下摸索,竟无一人带笔,很是丢了文人的脸面。一旁侍立的女服务员不禁哑笑,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直签字笔,也就是文具店里常卖的两块钱一支的那种。但此刻,那支笔却不亚于是生命之舟,朋友当即抢过笔在扉页上龙飞凤舞的签起他的大名,并故作谦虚的还要赘上请某某方家指正的客气话。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经历过一些尴尬场面的。如某人到商场买东西忘带钱,相亲见面的竟然是上次相亲的同一个人,还有内急的人汗如雨下的跑到厕所,发现每个门都是关闭的,待人出去,自己刚蹲下,才发现墙壁上的手纸早已被上一个人掏空。过去,人们出行多强调“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即使这样,还要提醒“出门须带伞”,包括“穷家富路,要多带钱”。关于出门带钱带伞的故事很多。我一直记忆深刻的是在八十年代乡村的仓库里,那里储存的粮食尽管十分稀少,可是在一张书架子上居然会有一张毛主席穿着长衫、足蹬布鞋、留着长发、身背油纸伞的豪迈照片。我上前用袖子把照片上面的尘土拂去,双手举着照片凝神看了足有几分钟,既被伟人的气质迷住了,也被画家的艺术之美迷住了。从那以后,我一直渴望能得到一把油纸伞,学着主席的样子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当然,也曾想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只是当时的经济条件、道路交通还不足以让人有那么大的志向。

我也有过给人签名忘带笔的尴尬。小的时候,看老师和电影中的干部都爱往左上兜上别一支钢笔,也有别两支的,很是令人羡慕。大约到了小学三年级,我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钢笔。到了小学五年级,我意外发现距我家五里远的地方,有个废品收购站,我便将四处捡来的破铜烂铁攒到一起,隔上一段时间就去卖一次,少则卖四五毛钱,多时也能卖三四块。手里有了钱,就可以买小人书,买学习用具,甚至可以买上一块多钱的钢笔,这在当时是很奢侈的举动。有了钢笔,我可以在左上衣的兜上别两支,显得很有派,也还可以装得很斯文很有知识。至于毛笔、砚台和墨块,则不大看重,那时哪里知道什么叫书法什么叫颜柳欧赵,我们知道的就是大字课,上大字课要描红模字。不过,上大字课要自己研墨,这倒是很吸引人的,我们不知道砚和墨对于写字的重要,只是把它当成一次手工劳动。这就如同我们使用火柴,只把火柴看作燃烧的工具,并不了解它的前世今生。譬如,火柴最早为什么叫洋火,北京人为什么把其唤作取灯儿。



去年看电视连续剧《觉醒时代》,旧式文人吸引人的地方有很多,最让我记忆难忘的是辜鸿铭老先生穿着长衫留着长辫子举着烟袋锅子,一旁有年轻侍者端茶亦步亦趋,那遗老范儿就是满清的王爷也未必都有。我当即就想,那侍者的托盘里是否还应该有辜先生专用的笔墨纸砚呢?按今日的规则,很多出了名的书画家,尤其是当了什么主席、会长的书画家,以及有了些级别的官员,到哪不是都要留下墨宝吗?当然,墨宝不是白留的,与其相对应的自然是不菲的润资以及相应的利益。以我的观察,当下再牛的书画家、大小官员,到外边开会、采风、雅集,还没有一位把笔墨纸砚、水彩、印章、印泥带齐了的。人们带的基本上是毛笔、印章和印泥。原因是,砚台到处都有,墨汁已经瓶装,不用原始的研墨,至于纸张,花上几百块钱两三天就可快递到门。何况这些东西,邀请方早已准备齐全了。

我们必须承认,人类的每一次科技进步,都会把人的体力劳动进行解放。电子航天量子这些大事咱不必说,单就洗衣机、刷碗机、烤箱的发明就让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减轻了多少?可是,我说的是可是,就艺术使用的材料而言,是不是科技含量越高越好呢?这当然不能一概而论。就说这砚台,各种名称、产地、价值、价格以及由此产生的名人轶事恐怕三五本书都写不完。仅我能叫上名字的就有端砚、歙砚、洮砚、澄泥砚、瓦砚,而根据材质不同颜色变化还有翡翠、玛瑙、乌木、竹根、象牙、牛角等众多品种,我喜欢其中的鸭头绿、柳叶青、鹈血的叫法,听着就有生命感。在砚台收藏界把砚台的审美层次分艳俗、含蓄、偏执和病态,我想,我连最低的艳俗都称不上,我只知道这砚台是用来研墨写字的。如果砚台不用来研墨写字,而是像摩登女郎一样在大款高官的眼前来回穿梭,那可真是糟蹋制砚人的良苦用心和辛勤劳动了。诚然,现在有很多的砚台也已经不再是手工制作的,而是通过机器甚至通过电子程序做成的,尽管目的相同,都是为写字作画服务,可感觉终究是变了味道,犹如流水作业的机器饺子、包子、面条无论如何不如手工的味道。所谓手工,是带着人的体温和气韵的,特别是母亲亲手制作的吃食,它联系着女人怀胎时的味道,这个味道任何机器都无法复制。



电视上常有鉴宝一类的节目。我最近就看过一期,其中有一段是鉴赏某藏家呈上的瓦砚。人们形容砖瓦的历史厚重,经常爱说秦砖汉瓦。不知道别人是否见过,我在历史博物馆倒是亲眼观瞻过几件,那物件虽然珍贵,倒也没有让我激动的如之何。二十年前,我到天水去拜访一位书画家,临回京时,老先生特意弄了几块北魏时期的瓦当给我们同去的三人,我嫌那东西太沉,拿到家也不知怎么照顾,转手就给了另一位朋友。朋友惊讶的看着我,说这可是个宝物,过些年肯定升值。我说,升值不升值,这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关心的它是否为我所用。如果我精于此道,或许有收藏的必要。但我确实不谙个中奥妙,拿在手里存在家里都是累赘,不如给你这个有缘人岂不是更好。瓦砚,顾名思义,就是在瓦拱上凿上凹进的池子,稍做点造型,很有观赏性。泥瓦本是用来接雨水用的,因了文人的利用,而成了砚台。早知道这样,上小学时,我就不用花上一块多钱去买什么砚台了。过去,谁家的屋顶上没有几块灰黑色的泥瓦呢!这并非笑话,大画家关山月在少年习画时,因家里贫穷,买不起笔墨水彩,他母亲就曾用青瓦磨粉上山去采树叶给他人工制造。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懵懂少年日后会成为岭南画派的代表人物,创作出经典巨幅作品《江山如此多娇》呢!

我是没有机会成为书法家了。但作为几十年与文字为伴的人,我还是希望自己“出门须带笔”,这不是道具,它确实是我们生活中所需要的。灵感这东西,来了就要记下来,不然稍纵即逝,再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同时,我也希望喜爱书画的朋友们,出门常备砚。砚台不同于印章,印章容易让人想到名利,而砚台则让人清静,它就像一块压舱石,随时提醒人们,你准备好了吗?此砚,自然不包括用来商业炒作的砚台,也不包括从来没有被人使用过的砚台。一句话,我们用砚台是来表现人的情感,书写人世间的美好的,不是要借砚台之名成为金钱的奴隶的。


2024年3月16日 北京西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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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




红孩散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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